唉!唉唉!我緊張啊,話都說不成個兒了,現在腿都發軟……那天下午一點多點兒,我是臨時被叫來陪張弓子下井的,誰成想出了這樣的事啊!就地免職了,免職,免職……罪過!罪過!
罐橛過了年就55周歲了,再有一年就退休了,井下工56歲退嘛……我這兩天除了組織搶險,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困啥困,不困,心裏難受死了。
棚子倒了13架,要重新支,要碼木垛,要背實,電纜要重新接修,砟要清理,出了40多噸砟了,從上邊往下清啊!
對罐橛,我得實話實說,天地良心啊!他斷不會謀害張弓子……罐橛在二軌道坡頭把鉤11年了,從沒溜過罐,從沒出過啥事,他除了在坡頭把鉤,還要開電砰車往迎頭送沙子、石子、水泥、錨杆、絲網、木頭,再把迎頭的廢物拉回來,回到坡底。本來這是兩個人幹的活,可他一個人幹了多少年,罐橛年齡大了,讓他上個白班,晚上好去老叫驢的老媽菜館幫忙,老媽菜館火呀!
罐橛人品咋樣?真是一百個老實,一千個憨厚,一萬個本分,我看還有點傻,有點倔,八杆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一天超不過十句話,從來沒有是非事,沒有壞心眼,啥都靠得住,壓根就不是一個吊兒浪當的人……
罐橛有把子力氣,重罐落道,他用胎板一抬一撬就上道了,年輕時一頓能吃八個饅頭,兩份菜,喝兩大碗棒子麵粥,長得五大三粗的,有一米八五的個吧,兩手像小簸箕,腳大呀,46號鞋……年輕時也好打個架,往死裏打,不過總是跟老叫驢一塊打。對,對,也聽過“房”,啥是聽房,就是誰媳婦來了,罐橛和老叫驢就在人家兩口子辦那事時在門口、窗外聽看動靜。那回聽房老叫驢出了事之後,他們好像就不聽了,那是年輕時候的事了,我年輕時也聽過房。
誰想到罐橛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還跟張弓子一塊死了,好人呀罐橛(區長哭開了,一會兒又哽咽著,接著說)。反正是在我們區出的事兒,支書,你們公安也找過了,我已經被就地免職了,免吧,免吧,咱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判刑就判吧,這都是命啊!
那天下午我老婆還住著院呢,胃癌晚期呀,我本來可以不上班的,可我上了,春節前安全生產是天大的事呀!我那天中午從醫院走出來,右眼就一股勁兒地跳,樹上有隻老鴰叫,頭晚還夢見了棺材,誰說夢見棺材是好事,狗屁!這不快退休了,官也沒了,物價這麼貴,幾塊錢買兩根蔥,少掙錢不說,丟人哪,到死我都良心不安。
按理說有兩道很結實的道檔,坡頭又是小緩坡,怎麼就溜罐了?罐橛臨死前雙手都抓著兩個罐把手,那是從罐上拽下來的;軌道坡頭那段,罐橛的雙腳劃出了很深的溝啊,溝裏都有血呀!罐橛可憐啊,死在井下,能不能算工亡不說,我聽說還有人說罐橛是凶手,有意想害張弓子,這都哪跟哪呀?我看罐橛像是見義勇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