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程默仔細的觀察著她.如果換作是別的女生,早拍著桌子毫無淑女風範的開罵了吧.而她..居然那麼冷靜.
"這..這樣吧.我們免費幫你接發.你願意接幾根盡管提.我現在馬上把新進的貨拿來給你過目..你看這樣行嗎?周小姐.我們開店不容易,請你千萬別動氣..我還想繼續把店開下去過日子..我家裏上有八十歲的爹下有十八的兒..我實在是.."
"閉嘴."為什麼這一套到現在還能在現實生活中上演?周孝蓉實在很想給他點麵子,無奈自己的嘴皮子已經農民起義,戰勝了理智.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古裝劇,周孝蓉懶懶的瞥了瞥眼:"拿來吧."
店長懸在喉嚨口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要知道.這"拿來吧"三個字對於他來說,簡直就媲美皇恩浩蕩了.
"是是是,我立刻給你拿來."屁顛屁顛的再次走遠後,理發店裏恐怖的寧靜才終於被打破.
雖然有意無意的總會有幾束不太友好的目光造訪周孝蓉冰冷的臉.周孝蓉卻依舊像什麼也沒看到似的我行我素.
新進的"貨"都是質量級的秀發.
周孝蓉瞄著眼前的那一坨坨的頭發,突然惡心的想吐.
烏黑發亮的直發.發尾帶著細細的紅色.
眼神在觸及這一蔟頭發時,不由得驚呆.
莫名的心悸和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周孝蓉不得不承認,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頭發.
"就這蔟吧."簡簡單單四個字,卻終於沒人敢怠慢.
整個接發過程中,周孝蓉都不由自主的將眼神鎖定在這蔟頭發上.
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逐漸的蔓延了全身.
好象是,有另一個生命,悄悄的隨著頭發,接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對著鏡子裏消瘦的自己,周孝蓉摸了摸接好的頭發.
真奇怪.連接的那一根根棒子..竟然不見了.
奚蝶整裝待發的走出宿舍的時候,已經是7點過半了.
這是她習慣的遲到時間.所以在門口看到依舊在傻等的袁歌磊的時候,她並沒有覺得多大驚訝.
"HI."悄悄在他身後站定,奚蝶嫵媚的捋了捋滿頭的卷發,風情萬種的朝他打招呼.
通常這時候的男人們都會無限心動的回過頭,於是心動不如行動的任由她牽著鼻子走.
但.....
袁歌磊卻遲遲沒有回頭的跡象.
奚蝶尷尬的皺皺眉,心想著莫非這人是聾子嗎.
"是袁歌磊嗎?"奚蝶保證此刻的聲音已經酥到骨子裏,並下意識的等待那張心跳加速的奉承的笑臉.
但..結果又一次令她失望.
袁歌磊茫然的回首,僵硬的掃了奚蝶一眼,莫名的問:"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奚蝶就差沒尋找南牆的蹤跡,卻依舊裝著好耐心的解釋:"我是周孝蓉的朋友.她臨時有事不能來了.所以就讓我代替她來赴約."
奚蝶心想著這男人真的是有錢家的公子哥嗎?為什麼就她看來他頂多是個日耕夜作的傻大個?
"哦..."這是奚蝶第一次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眼裏,居然會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袁歌磊像個孩子般,失望的哦了一聲.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映襯的整張臉格外清秀.
"你不是有兩張叫羅密歐和朱麗葉的電影票嗎?"想起他在電話那端緊張的病句,奚蝶忍不住拿出來調凱他.
"啊?"這話聽著似曾相識..好象是從自己嘴巴裏說出來的.袁歌磊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左邊臉上淡淡的酒窩.成熟的男人味裏透著淡淡的孩子氣.
"我們去看電影吧.別浪費了兩張好票."兀自下了決定的奚蝶難得好心情的大步向前走去,袁歌磊回望一眼啟欣的校門,若有所思後尾隨著奚蝶走開了去.
走出理發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
朦朧的月色籠罩著整個上空.凜冽的寒風迎麵襲來.
周孝蓉一陣哆嗦.
周圍偶爾會有兩三對情侶走過.女生嬌嗲的說冷,男生義無返顧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大義凜然的迎著寒風繼續往前走.
又一陣風吹過.周孝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是什麼日子.心髒病剛犯又馬上染上感冒.
去買彩票好了.周孝蓉心想.皺緊眉頭.
忽然一陣暖流襲來.
周孝蓉還來不及思考.發現程默的右手正緊緊攥著自己的左手.
"你好象很喜歡皺眉."他說.音色柔和.
"恩."不知為什麼,她感到有些許的窘迫.
"你好象..不太喜歡笑."頓了頓,程默試探的問.
這句話帶有刺探的成分.但是他的確想知道.為什麼她那麼不愛笑.
問句一出才發現自己果真問錯了話.
周孝蓉一言不發.冷冷的往前走.活像一尊會動的雕像.
程默便不敢再開口.怕觸及她內心最脆弱的部分.
通過緊握的雙手,他能感到她在瑟瑟發抖.
他感到不安.不能確定她的顫抖是因為寒冷還是氣憤..抑或是..害怕?
她走的很急.好象再慢一點就趕不上來不及.
"對不起..或者我再換個問題..為什麼你那麼喜歡黑色?"程默嚐試趨走她內心的冷漠,卻無可奈何.
"這個問題跟剛剛那個,有什麼區別嗎."周孝蓉確實是在問,但依舊以陳述的口吻.
她的音色,永遠沒有起伏.
"對不起..那就當我沒問."程默認輸,跟這樣一名女子交心,實在不是普通的困難.
"我..不會笑."周孝蓉的腳步逐漸放慢下來.好象暗示著她的心情,也在逐漸的轉暖.
"你不會笑?"程默訝異.這是肌肉萎縮的問題還是她曾做過移花宮的弟子..
"或者說.好久沒笑了.所以忘了怎麼笑."周孝蓉說的理所當然.仿佛在她眼裏,那些一天到晚都掛著笑容的人才是怪胎.
"怎麼可能有人忘了怎麼笑呢?你嚐試牽動你的嘴角,自然就笑了呀."程默突然覺得這句話有些傻.因為掩飾不了字裏行間深深的擔憂.
"牽動嘴角,並不是笑."周孝蓉靜靜的垂下眼簾:"牽動嘴角是肌肉反應.笑是一種喜悅的情感."
"你的意思是你缺乏喜悅的情感?"這是個反問句.卻不見有人回應.
周孝蓉的手指微微顫抖,眼神迷離.
仿佛又看到了11年前的那一副副圖景..手術室的燈光亮了,又暗了...
哭聲,喊聲,漫罵聲...
"我先上去了."當隱隱的疼痛向頭部襲來,周孝蓉避開程默關切的眼神,逃難似的轉身欲跑.
"等等."鬼使神差的,程默就想留住她.
周孝蓉的腳步有了些許的停頓.清冷的樓道裏隻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那個...聖誕舞會..你會來嗎?"程默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淒涼的上空盤旋,久久不去.
周孝蓉好象怔了怔,又像是奇怪他的話.
"也許.."最後她說,急急的邁開步子上了樓.
程默一直倚靠在樓梯的扶手邊,直到已經聽不到她的腳步聲.
他閉起眼睛.
就像是第一次一樣,輕盈的腳步聲像庸懶的貓咪,踩著滿地的碎片,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一刻,他突然想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