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門走進子虛城,忽然聽到有店家在叫賣,尋聲望去,看見菜市場旁邊一個小攤子在賣東西,攤子後插了一麵旗,旗上兩個大字:“易容。”魏雲錚瞧著稀奇,走上前去問道:“老板,你這裏賣的是什麼玩意兒?”那老板獐眉鼠目,駝背弓腰,長相猥瑣,答道:“小兄弟,你要易容嗎?我這兒的麵具和化妝手藝諸般,可以幫你變換模樣,讓誰都認你不出來,你道好玩不好玩?”魏雲錚一聽,童心大起,忙問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人容貌與自己全然不同。那店家拿出諸般寶貝,什麼人皮麵具,什麼修眉筆,什麼假發、假胡須,一應俱全。魏雲錚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有趣玩意兒,心想自己倘若可以讓別人認不出自己,那豈不是好玩之極?於是掏出五百吊錢,向那老板買了許多易容玩意兒。他問那店家姓字,好來日再回來買他東西,那店家笑笑道:“我的賤名乃是叫做容難知,江湖上人稱‘神行百變’的便是我。”魏雲錚大笑,道:“你這名字起得倒是貼切。”
魏雲錚別了容難知,這幾日都在忙著儈子手的入職培訓。他父親是儈子手中的頭兒,與上頭子虛城駱知府的人通好了氣,說要讓兒子進這隊伍中來,駱知府的人表示許可。他於是帶回家一把三尺來長的寬口白刃,讓魏雲錚熟練殺頭的流程。
魏雲錚不厭其煩,但是自己有誓在先,也是無計可施,隻好依照法兒練習。他的刀法原本就極準,魏可知隻對他的體態、站位、用力等細節進行訓練,讓他的刀法變得更加考究。
魏可知問魏雲錚:“你知道殺人前要做什麼嗎?”魏雲錚道:“殺人前,把刀立在身體左邊,肅立,麵朝監斬官,看他發令。”魏可知點點頭,又問:“殺人的刀法有什麼講究?”魏雲錚答道:“殺人的刀法,講究幹脆利落,犯人雖然說罪大惡極,但是要讓他們死的痛快,不能拖泥帶水。”魏可知又點點頭,接著又問了諸般細節,又讓魏雲錚在一塊木頭上練刀。
便這般練了有二十餘日,魏雲錚日日都在練習揮刀。揮刀自然是不能斷水的,但是好像可以斬斷一個人的思緒。他揮了二十多日的刀,感覺自己對鍾靈毓的思念卻被斬了一些。但情絲萬縷,繞指纏心,又豈是手中的刀可以完全斬斷的?
終於,上頭下了文件,今日要論斬五個犯人,魏雲錚要負責其中的一個。魏雲錚這時操練嫻熟,雖然知道殺人之事乃是極度殘忍,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有少許躍躍欲試之感。魏雲錚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新婚的媳婦在等待著洞房花燭夜,對自己的婚姻又是害怕,又有幾分興奮。但他又覺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自己這般糟蹋人命,還能感覺興奮,真是豬狗不如,禽獸不啻,感覺羞愧不已。
在這樣一種矛盾的、自責的心情之中,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這一日魏雲錚與其他四名儈子手站在了菜市口,正在等待問斬的犯人遊街示眾以後來此問斬。在魏雲錚來此之前,他心想自己初次殺人,可不要教人認出了自己,死後變成了冤鬼來糾纏,於是便用那日從容難知處買到的易容寶貝都使了出來,把自己一張白淨的臉畫得烏黑,然後修成濃眉大眼,臉部棱角分明,戴了部粗豪的胡子。其他的儈子手見到他,均想:“這就是魏可知的兒子嗎?生得這般駭人!”
正自等待之時,漸漸看到遠處駛來五輛囚車,魏雲錚知道那便是要犯了。他原本想,這種遊街示眾的犯人,原本應該受到人們的激烈抨擊和仇視。他設想的情況是,這些犯人在囚車之中遊街,路旁的行人看到了以後會狠得咬牙切齒,狠不得將這些人親自殺了。於是乎在這種激烈衝動的促使之下,這些路人會不計成本地買來雞蛋、大白菜、胡蘿卜等物品,擁擠在囚車旁邊,用盡吃奶的力氣將這些食物丟到囚車中去,以此來宣泄對囚犯們的仇恨。他以為,路人對囚犯的仇恨也許會讓路人得癲狂,他們會誤以為自己手中的食物就是武器,胡蘿卜就是羽箭,雞蛋就是飛蝗石,大白菜就是飛鏢,一輪一輪地往囚犯身上丟過去。
但是實際上的情況是怎樣的呢?
沒有一個人關心這件事。雖然所有的人都看見了這幾輛囚車,但是這仿佛是大家習以為常的事情,叫賣菜的依舊在賣菜,喝早茶的依舊在喝早茶。
有的人要死了,有的人卻視若無睹。
魏雲錚有些緊張,隻好一直看著囚車開來,犯人被押解出來,一個個被放在問斬台上。就在他自己問斬台上被押上那個死囚的時候,就在那個死囚抬起眼睛,目光和自己的目光相對的時候,就在這個看見自己要親自手刃的罪大惡極的囚犯的時候,魏雲錚突然之間就吃了一驚。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見到自己要問斬的犯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心上人:鍾靈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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