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天兩夜(1 / 3)

我很想飛,超過熙熙攘攘的車流,漸進的,衝向藍天,那感覺無拘無束,無與倫比。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但是在那天晚上的那個夢裏,我一度以為是真的,我真的在飛……

白天,之一

真的很困,在這個庸懶的假期裏,我每天最享受的事情就是睡覺。

無意識的沉浸在黑夜帶給我的孤獨裏,成了我的必修課。睡覺可以給人帶來類似毒品的感覺,我是說在你睡了很久很久的時候,你就不願意醒來。我是這樣的,我不是一個勤快的人。

一直以來,我都很想飛。哪怕隻是超低空的,在馬路的旁邊,超過熙熙攘攘的車流,漸進的,衝向藍天,那感覺無拘無束,無與倫比。我知道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但是在那天晚上的那個夢裏,我一度以為是真的,我真的在飛。

現在回想起來,是這樣,我在地麵上俯衝,像一架飛機,結果也是衝上藍天了。我的下麵是街道,車輛,人群和其他一切飛不起來的東西。我被翱翔的感覺壓倒了,豪氣衝天,很想有個人陪著我,她就出現了。

她是一個陌生的姑娘,不像我想的一樣,是我的女朋友梅或者女同學什麼的。我不認識她,她卻默默的陪著我,好像認識我。我正想跟她說話,一種不詳的感覺就來了,我的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低,我下降了,落地。

我落到地上,地上是我不認識的城鎮和房子,很多人走來走去,匆匆忙忙。我經過一棟房子,走進去,裏麵坐著一對母女。我像老朋友一樣招呼她們,她們開始很驚訝,後來很高興。聊了些什麼我不記得,隻是到最後,那個母親說:“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想當年我死的時候……”我大吃一驚,問:“你死了?”她點頭說:“沒錯,我死了,她也死了。”說著就指指她的女兒,口氣很平淡:“我們這個鎮上的人都死了,很少有人能看到這個鎮,能到這裏來的。”我說:“我看到這個鎮,到這裏來了。我能看到這麼多已經死去的人,那麼我是不是……也快死了?”那個母親的表情悲傷起來,說:“生死有命。”於是我特別傷心,我還年輕,我不想死,不想啊!

念叨著,忽然醒來,自己醒來。四周一片黑暗,也就沒開燈,走到床前一看,夜涼如水。

我決定出去走走,暑假以來,這是第一次睡不著。街上很熱鬧,可我不愛逛街。但有時候觀察形形**的人,也是一項好玩的活動。我買了份套餐坐在麥當勞裏,開始我的樂趣。

和我同一個桌子的是一對情侶,男的剛剛吃完一個巨無霸,擦擦嘴,深情的望著對麵的戀人,一言不發。

那女的一根一根的吃著一包小薯條,末了微微一笑說:“我不餓,真的,親愛的,什麼都不要給我買了。”男的點一點頭,還是堅定的站起來,掏出錢包說:“不買怎麼行?才這麼一點東西。”女的拉住他,說:“不用不用了,我真的不餓,買了也是浪費。”男的擺手,斬釘截鐵,近乎於喊:“你不用操心了,我沒吃飽。”我一邊喝著我的可樂一邊看那女郎含情脈脈的說:“親愛的,我等你,也給我帶一個巨無霸。”

嗬嗬,這個世界真好玩,我出來的時候心想,這時候一輛車突然飛快從我的鼻子前擦過,迅雷不及掩耳。

我就害怕了,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可怎麼辦?

有多少事情,是我想辦卻還沒來得及的?

西郊有個寺院據說很靈,我平生第一次在這種佛教聖地交錢抽了一支簽。

那和尚雙手合十,道:“這是一支下下簽,施主將有大劫難在這一兩日之間,唯有入我佛門,才能逢凶化吉。”沒有聽他接下來的講解,因為我已經走了。耳邊傳來陣陣心平氣和的誦經聲,這聲音好像能夠直接傳到雲裏,禮佛真的是高貴的事情,可不適合我。

我是一個俗人,在佛祖麵前,我已經犯下不可饒恕的世俗的罪過了。

從不拜佛,不是不敬重。在不能下決心逢佛必拜的時候不拜,是我的原則。大概是這種狗屁原則讓佛祖生氣吧,走出大典的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迎頭痛擊過來,我一下子竟然站不穩。

怎麼回事呢,我心惶惶,有人在後麵拍我,回頭是個老和尚。“小施主,別來無恙啊!”我對他點個頭,見他慈眉善目,白發蒼蒼,十分麵善,卻不識得。他安然一笑,遞給我一串佛珠,道:“小施主,吉人自有天相,切勿惶恐,一切隨緣。”我一愣,眼一花,他已不見。

真是怪事,我下山的時候正在琢磨,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個女孩子來,身穿白衣笑顏如花:“你怎麼了,好像不開心?”我看她一眼說:“我們好像不認識啊。”她看看我,說:“我是不是聽錯了?你也有不愛說話的一天!”輪到我吃驚了,我說:“我可不認識你呀!”她說:“是嗎?你馬上就要認識我了,你覺得,我怎麼樣?”我笑了,說:“你很漂亮,活潑,可愛。”她得意道:“沒錯,我總是這樣的,你還算有眼光,既然如此,我就不嚇唬你了,告訴你吧!”我安靜下來,問她:“你要告訴我什麼?”

陽光很好,有風吹來,她就站在山腰,輕輕的說:“我是來殺你的,從現在算起,三天之後,我會要你的命。”接著,她就像一縷煙一樣散了,在我麵前。

黑夜,之二

我不能忍受沒有理由的黑暗,但又不能一晚開著燈。

黑夜睡不著,隻好上網,無意識的開著qq,熟悉的朋友全都黑著臉。百無聊賴之際,竟有個女孩加我。她叫做思綺,頭像很文靜,介紹更文靜:“我靜靜的走來,看你輕輕的走遠”。我馬上對她說:“你總是靜靜的走來看別人輕輕的走遠嗎?”她說:“是的,我靜靜的走來,是你走遠的理由。”太玄乎了,反正我也沒事可做,便開始逗她。她回話很快,每句話都是那麼完整,沒有調笑的意思。後來我說:“你是做什麼的?”她回答:“我是一個殺手。”我打了:“嗬嗬,你真有意思,你都殺些什麼人呀?”她說:“男人。”我說:“那你是少男殺手了,最近有什麼任務?”她說:“我要殺一個人。”

我說:“你打算怎麼殺他呢?”她說:“我還不知道,我跟蹤他一天了,還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真有意思,要是以前我一定跟她貧嘴到底,可現在我忽然覺得全身沒勁,什麼話也想不出,末了竟然給她發了一句:“你快樂嗎?”她回道:“什麼是快樂?”我說:“就是活得很開心,很喜歡自己的生活一類的。”她說:“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殺人。”我說:“你還可以聊天呢,別這麼絕對。”她停了一會兒,問:“你快樂嗎?”我說:“不知道,不過我這幾天心神不寧,算不上快樂吧。”她說:“為什麼?”

“忽然,很怕死。如果我馬上就要死了的話,我想象不出來我曾經做了些什麼可以安慰自己,讓自己安心離去的事情。”

思綺說:“是嗎?那麼正好,你死了就不會想這麼多。我也可以去完成另一項任務了。”不知所雲,我剛要問她,麵前的顯示器竟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一個深邃的黑洞,可以看到周圍的氣體旋轉著向裏,有猩紅色的類似火焰的東西濺出來落到桌子上,燒出一個個黑點。一雙蒼白的手扒著洞的下角,一點一點爬出來。我看到這雙指尖都露著白骨和鮮肉的手爬過鍵盤,腦子裏一片空白,雙腿麻木,動也不能動一下,那手仿佛有生命,頓了一下,忽然竄上來卡住我的脖子。

冰涼刺骨,我想喊,嘴張大了卻發不出聲音。那手好像鐵箍般慢慢收緊,我氣為之淤,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終於開始反抗,反過來抓了那冰涼的手,無濟於事,慌亂之中在桌子上摸,隨便揀個東西砸過來。那是最後的動作了,我這麼做的時候都沒有想到還能繼續生活。可我的救星——我抓住的是白天老和尚給我的佛珠。佛珠一碰到那手就燒起來了,金光刺眼,我聽到一聲嘶啞的嚎叫,所有東西就都向屏幕飛去。

手,火焰,甚至佛珠都進了那個黑暗的大洞,隻留下我無力的從椅子上滑下。

很沒出息,我暈過去了。

朦朧之中,那個老和尚依舊向我慈眉善目笑著,說:“玄苦,你仍未醒悟嗎?”而自己也就跪下來,餘光中腳下竟是布衣僧襪,木然道:“弟子不悟。”冷風吹過,麵前的老和尚一臉遺憾道:“罪過,罪過。”我有何罪,又有何悟呢?正想問清楚,天旋地轉,再看清,眼前竟換了個地獄模樣。

黑火,焦屍,匆匆而過麵蒙黑布的骷髏,戰栗間,一個聲音問我:“你肯回來了?”看見白天的那個女孩站在不遠處,一身白裙隨陰風而動,影影綽綽。

好久,她抬起一隻用黑布包好的手,嬌豔的麵容慘白,直勾勾的盯著我說:“你還是早點回來吧,莫忘掉你是屬於這裏的。”那對美麗的眼瞪著,沒有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