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談判了,否則整個長江都被蘇曳封鎖了。
林紹章道:“你去告訴蘇曳大人,把鎮江還給我們。”
洪人離道:“不要想了。”
林紹章道:“我們還有幾十萬大軍,你們守不住鎮江的。”
真要打,確實守不住。
洪人離道:“你們安慶不要了嗎?你們的大軍難道不去支援安慶嗎?”
“長江航道通行權,你們不要了嗎?”
“洋人這一戰輸了,我們繳獲了好幾艘戰艦,如果一天到晚封鎖天京,你們怎麼辦?”
“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
洪人離道:“我們願意開放長江航道權,解除封鎖。而且願意把之前扣押的物資和糧食歸還給你們。”
林紹章微微一愕,那麼多物資,你們都願意歸還?
“條件呢?”林紹章問道。
洪人離道:“交出戰犯,洪仁玕。”
林紹章道:“交出幹王,我們顏麵盡失。”
洪人離無語道:“林丞相,蘇曳對天國,已經仁至義盡了,這個條件已經寬泛到了極致了。”
林紹章當然知道,而且洪仁玕完蛋後,他又能執掌天國的政務大權了。
對於蘇曳而言,現在滅不掉太平天國,也沒有必要滅掉。
現在滅掉太平天國,這巨大的功勞,向誰領賞?
林紹章道:“我去彙報。”
……………………………………
天京,天王府。
“蘇曳說,隻要交出洪仁玕,他們就願意解除封鎖,開放長江航道。”林紹章道。
洪秀全怒道:“我們派去買軍艦的人呢?我們不是還有好幾個造船廠嗎?”
林紹章道:“天王,水師不像其他,沒有個一兩年,很難恢複啊。”
洪秀全道:“如果洪仁玕公開投降蘇曳,朕顏麵何存?”
林紹章道:“不會的。”
洪秀全閉上眼睛,足足好一會兒道:“救安慶要緊,答應他吧。”
至此,天京妥協,交出洪仁玕。
………………
幾天後!
洪仁玕被押送到蘇曳的麵前。
蘇曳怒道:“洪仁玕,你們打我做什麼?打我做什麼?”
“雙方都談妥了,兩年之內不開戰,以無錫為界,為何毀約?”
洪仁玕道:“蘇曳大人,你隻是江西團練,常州不是你的,蘇州也不是你的。”
蘇曳道:“我是南方七省盟主,我親口答應要保護常州的。而且當時以無錫為界,是我和你們談出來的,徐有壬巡撫是服從我的意誌。”
“現在打出這種結果,何苦來由?”
“雙方十幾萬人,大打一個多月,你們傷亡了幾萬人,我們這邊也傷亡一萬多人。”
蘇曳揮了揮手。
對待敵人,蘇曳冷酷狡詐。
但他沒有把太平軍當成敵人,對於眼前的洪仁玕,真的隻能怒其不爭。
敵友都分不清了嗎?沒有看出來,我蘇曳對你們的友好嗎?
未來天國在這個世界都沒有容身之地的時候,隻有我能包容你們,接納你們。
你反過來打我,便宜了曾國藩去打安慶,怎麼想的啊?
洪仁玕忽然道:“蘇曳,在我看來,你比曾國藩更危險。曾國藩的湘軍是看得見的敵人,你是看不見的敵人,你在暗中侵蝕我們,吞並我們。”
“蘇曳,你大張旗鼓把我從天王那邊要過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圖。但是你想要讓我投降你,想要讓我公開效忠你,打擊天國威信,卻是休想。”
“我洪仁玕,怎麼都不可能投降你的。”
“你不要白費心機了。”
蘇曳頓時不生氣了,輕輕一聲歎息道:“洪仁玕,你真想多了。”
“太平天國有很多兄弟姐妹在我這邊,我把你要過來,就是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現在的德化縣令李夢山,就曾經是你們太平軍的人,我把你交給他審理!”
洪仁玕臉色一變,仿佛受到了無比巨大的羞辱。
我堂堂太平天國幹王,你……你把我交給一個縣令審理?
我乃天縱之才,你竟沒有半句招降?
…………………………
李夢山,太平軍中少有的地主家庭出身,父親是秀才,而且還是私塾老師。
當時林啟榮離開九江,很多年輕太平軍留下來,李夢山就是其中之一。
之後,因為戰事而右腿殘疾退伍。
而後,他繼續進入新軍教化官行列,在學習和考試中脫穎而出,被封為德化縣令。
而且這個縣令,還真有朝廷的冊封。
當時太平軍要攻陷蘇州,岌岌可危,需要蘇曳出兵相救,蘇曳提出讓沈葆楨署理江西巡撫,李司擔任九江知府,剩下許多官職,朝廷都一一同意。
次日!
德化縣令李夢山對洪仁玕公開審理。
超過幾千人前來觀看,清一色都是前太平軍將士家屬,又或者是女營的姐妹。
洪仁玕驚詫地發現,這群人對他非但沒有親近,反而咬牙切齒。
經過了三天的審理。
德化縣令判處洪仁玕絞刑,上報按察使和巡撫衙門。
署理江西巡撫沈葆楨勾決。
而後,洪仁玕被當眾絞死。
這個消息傳到天京,引發了巨大的震撼。
此時,陳玉成和李秀成正率軍北上支援安慶,他們兩人都收到了洪人離的親筆書信。
上麵隻有簡單的四個字:好自為之。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警告了,還有苦口婆心的勸誡。
蘇曳愛才不假,但是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們未必就是天縱之才,能夠讓人一而再地縱容。
別真的把自己玩死了,洪仁玕就是榜樣。
……………………………………
太平天國這邊,隻是附屬。
朝廷和蘇曳這邊的鬥爭,才是關鍵。
就如同朝廷所擔心的那樣,刺殺蘇曳一案,瞬間引起了巨大的輿論風暴。
引爆了整個京城。
這個天底下,沒有秘密。
整個京城都在沸沸揚揚,凶手是德興阿之子。
而且,是僧王之子伯彥帶入新軍的。
更離譜的是,此人和翁同書之子之前就曾經謀劃過對蘇曳全家的謀殺。
“蘇曳大帥,真的是嶽飛還要冤啊!”
“剛剛打贏了,就派人刺殺,太卑鄙了。”
“都說卸磨殺驢,這也太急了吧。”
“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這完全是蘇曳的苦肉計啊”
各種輿論,各種流言都有。
蘇曳會進行輿論戰,朝廷這邊也有樣學樣。
但是,人人都憐英雄,人人都更加相信陰謀論。
越是駭人聽聞,越是願意相信。
所以,現在京城萬民更加願意相信蘇曳是真的被刺殺了,而且是朝廷授意的。
現在的懸念就是,朝廷會把凶手德興阿之子明正典刑嗎?
……………………
皇宮之內。
皇帝和心腹重臣,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商議。
要不要交出謀殺蘇曳的凶手德興阿之子。
“不能交,而且要當作完全沒有這回事一般。”
“就是要一口咬定,蘇曳這是苦肉計。”
“蘇曳那邊打輿論,我們也打輿論。”
端華,載垣等人紛紛道:“我們是朝廷,我們聲音更大,力氣更大。”
杜翰忽然道:“皇上,不要打這個輿論戰,如果打這個輿論戰,反而落入蘇曳的圈套了。”
“他畢竟是受到刺殺了,在這方麵,我們始終是被動的,這個輿論我們打不贏。”
“最關鍵的是,皇上在朝堂上的話,已經放出去了。”
“皇上是天子,說出來的任何話,都是金口玉言。”
“一旦說出口,就不會挽回。那麼這個被皇上批判之人,也一定要有所反應。”
“我們之前一直拚命地保留一絲體麵,不願意徹底撕破臉。現在既然撕破了,那……開弓也沒有回頭箭了,索性對著蘇曳打到底。”
“朝廷和洋人這一戰,畢竟打贏了,我們現在前所未有的主動。”
眾人頓時明白,杜翰說得對。
蘇曳被刺殺,是不是朝廷所為,爭這個輿論沒有意義了。
古往今來,任何大臣被皇帝訓斥幾句,都要立刻辭官,表示清高。
現在皇帝對蘇曳,就不僅僅是訓斥了,而是直接定位逆臣,逆賊,死有餘辜。
盡管這是非常失分的,會讓皇帝的名聲受到巨大的玷汙。
但是……既然這張牌打出去了,那就要利用到極致。
麵對皇帝羞辱性的批判,你蘇曳怎麼接?
杜翰道:“所以,索性把皇上在朝堂上說的話,傳出去!”
“反正壓不住,怎麼也會傳開的,那索性傳出去。”
“把蘇曳逼到一個絕地。”
頓時,幾個重臣安靜下來,靜靜望著皇帝。
這……可能很要命的。
皇帝親口說你蘇曳是逆臣,逆賊,死有餘辜。
那就逼迫蘇曳隻有兩條路走了。
要麼如同所有忠臣一樣,自證清白。
要麼,奮起反擊。
匡源道:“那,那蘇曳會不會直接造反?”
“這幾乎是把造反的名義,遞到蘇曳手中啊。”
“這個時候蘇曳造反,能夠獲得萬民同情的,甚至也能得到南方七省很多官員的同情。”
剛剛擊潰了洋人的主帥,立下了大功,就被刺殺。
朝廷不但不交出凶手,反而說你是苦肉計,皇帝親口說你是逆賊,逆臣。
難道就隻能像當時嶽王爺那樣,被冤死嗎?
杜翰道:“我賭蘇曳不敢造反,不能造反。”
肅順沉默了一會兒道:“此時在天下人眼中,朝廷是蠻不講理的一方,那……索性就做到底。”
幾個人再望向皇帝,還是要他拿主意。
萬一,蘇曳造反了呢?
杜翰道:“我們這一戰打贏了,接下來就可以否定天津條約了,那洋人在九江的產業就是不合法的。之前朝廷不清理九江洋人的產業,是因為不想引起戰端。但是現在都打贏了,清理九江洋人產業,名正言順。”
皇帝沉默好久道:“就,這麼做吧。”
…………………………
接下來!
一個更加炸裂的消息傳出來。
瞬間讓所有人失聲,甚至連蘇曳被謀殺一事都被徹底掩蓋了。
朝廷上,皇帝親口說蘇曳是逆臣,逆賊,死有餘辜。
所有人心顫,這……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蘇曳不是功臣嗎?
蘇曳不是曾經皇上最信任的寵臣嗎?
這……這也太冤了吧?
朝廷這麼涼薄嗎?
頓時間,所有的目光都盯向了蘇曳。
………………
這段話從北到南,如同風暴,席卷南下!
最終,傳到了蘇曳的耳朵裏麵。
傳到了南方七省幾個巡撫的耳中。
刹那間!
幾乎所有的重臣巡撫,都不知所措。
這……這是完全撕破臉了啊。
閩浙總督田雨公,浙江巡撫王有齡,江蘇巡撫徐有壬剛剛返回治地,又用最快速度趕回九江,前來和蘇曳會麵。
而此時的九江無數人,徹底被激怒了。
“反了,反了!”
“大帥,這個朝廷,反了它吧!”
太平軍出身的將領,紛紛出言。
甚至,原本新軍出身的官員,也忍不住高呼出聲。
反?!
不可能的。怎麼反?
江蘇巡撫徐有壬道:“上奏朝廷,上血書,逼迫皇上收回狂言。”
王有齡道:“對,上血書。”
閩浙總督田雨公道:“我願意上京,在宮外絕食,逼迫皇上改口。”
“如此涼薄,如此對待功臣,豈不讓人心寒?”
王世清進入,跪下道:“大帥,世清願意進京麵聖,當堂撞死,逼迫皇上開口。”
這就是所有大員的態度。
他們無比憤慨,王世清甚至願意用生命為蘇曳討回公道。
田雨公願意絕食,其他官員也願意辭去官職,和蘇曳同進退。
但是,沒有一個人想造反。
作為朝廷重臣,作為天下督撫,所謂士大夫,造反這個詞太沉重了。
朝廷這一招七傷拳,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徐有壬忽然道:“這樣沒用的,朝廷巴不得我們請辭相逼。事到如今,想要保住七省聯盟,不流血,是不可能的了。”
蘇曳不由得朝他望去一眼。
足足好一會兒,蘇曳朝著幾個督撫道:“幾位兄長,我懇請你們,沉默!”
“繼續呆在你們的位置,保持絕對的沉默。”
“務必保住南方七省聯盟。”
“我去寫一份奏章!”
然後,蘇曳靜靜離開。
幾日之後,蘇曳的奏章,以六百裏加急,送入京城之內。
……………………………………
朝堂之上。
李岐代表蘇曳蘇曳進京入宮,向皇帝遞上了奏章。
蘇曳辭去江西團練一職。
蘇曳辭去所有的功名,順天府鄉試解元。
辭去順天府武舉鄉試解元。
蘇曳當堂交出所有皇帝的賜字,所有皇帝給他的聖旨。
蘇曳辭去所有的爵位。
他沒有任何辯解,隻留下一句話。
有此一朝,蘇曳絕不再仕!
滿朝文武,看著李岐代表蘇曳將功名出身文書,一份份放在地上。
將皇帝給蘇曳的聖旨,所有的賜字文章,一份一份放在地上。
接著,蘇全辭去所有的爵位。
蘇赫辭去所有的爵位。
這就代表著,從此以後,蘇曳和皇帝恩斷義絕。
隻要皇帝在位,他不擔任任何官職。
今後朝廷有任何事情,也不要找到他的頭上。
他不請罪,也不自辯。
就隻是公開,徹底決裂。
“我主對朝廷仁至義盡,今後但有任何事情,不要再找到我主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