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珥分不清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
耳邊時不時響起模模糊糊的聲音,像是從岸上傳進水底,嗡嗡的,聽不太清。
——她還沒來得及參加完自己的葬禮,忽然就被拖來了這裏,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這樣下去會趕不上吃席的吧?”她焦急萬分。
倏地,前麵亮起一點微光,她精神一振,奮力衝過去。
“我才不要和他做同桌!”
衝進光中的刹那,像是打碎了某種無形的屏障,“砰”的一聲輕響後,薑珥耳邊的聲音驟然清晰。
“不行,抽簽抽到你了,咱們說好了的,誰都不許耍賴!”
“就是就是,不然誰願意和他一個聾子坐一起。”
“咱們都是同學,別這樣說呀,要團結一點……”
“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要團結那你怎麼不和傅聽寒做同桌?”
誰?誰在說話?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薑珥努力良久,終於掙紮著睜開一條縫隙。
霎時間,過於明亮的光線大片大片湧來,她被刺得下意識偏了偏頭。
“讓開,別擋路。”
不知是誰撞了她一下,本就站不太穩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將要摔倒前,她條件反射的伸出手,慌亂中抓住了身邊某隻纖細的胳膊。
耳邊傳來驚聲尖叫:
“你幹嘛?!”
過高的分貝使薑珥打了個小小的激靈,她瞬間清醒過來,踉蹌著站穩,艱難抬起頭,強迫自己一點點睜開眼,大口喘著粗氣。
額上冷汗涔涔。
那人又扯著嗓子喊道:“班長!你快過來看看薑珥!她好像要死了!”
不遠處的爭執聲立即停下,很快,有人風一樣趕來:
“哪裏不舒服?是中暑了嗎?”
過了幾秒,薑珥發黑的視線才全部恢複正常。
她揉了揉眼睛,看見自己麵前站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約摸十六七歲,是很陌生的麵孔。
此時,他正滿臉焦急的看著她。
等等,他看得見她?
還有剛剛,她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
薑珥懵懵的,茫然轉頭掃視四周。
盛夏,蟬鳴,幹淨玻璃窗外鬱鬱蔥蔥的綠意,右手邊貼著金屬門牌的教室門,教學樓幹淨的走廊,還有勾肩搭背經過的學生。
一切都與那個蒼白冰冷的冬天截然不同。
這裏是……
學校?
薑珥仔細盯著那塊金屬門牌。
上麵寫著——
【高二·六班】
自己曾經就讀過的班級。
薑珥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僵著脖子一點點回頭,視線重新落到教室內。
入目是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陌生麵孔。
以及——
“傅聽寒?!”
教室的最後一排,穿藍白校服的少年端正坐在椅子上。
四周氣氛躁動,他卻漠不關心,始終垂眸看著筆下紙頁。
日光透過玻璃窗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粉似的薄光,那張清俊的臉上色調鮮明,宛如一幅將將畫好的油畫。
模樣與薑珥認識的傅聽寒有七八分相似。
隻多了幾分她從未見過的青澀。
“……傅聽寒,是你嗎?”
薑珥一步步走到他身邊,試探性叫道。
他沒有半點反應,筆尖沙沙劃過紙麵,留下一行行淩厲字跡。
薑珥小心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和剛才一樣,手下觸感真實,不再是一片虛無。
筆尖停了一瞬,少年抬眸望來,目光沒什麼溫度。
薑珥咽了口口水,指尖上移,落到少年瘦削麵頰。
溫熱的。
死去的人可感受不到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