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1 / 3)

無心蹲在石洞的邊沿,右臂新生的一層粉紅肉膜在方才的攀爬之中磨破了,淡紅色的血水順著胳膊肘向下滴答。他伸長了被草汁染綠的舌頭,輕輕去舔自己的傷口。夜色之中有不知名的大鳥掠過,當空的大月亮已經有了西沉的趨勢。

他舔了良久,直到疼痛的感覺漸漸鈍化了,他才放下手臂,四腳著地的爬向了洞內深處。洞子的入口堪稱幹淨,內中則黑沉沉的深不可測。他抽了抽鼻子,忽然隱隱的嗅到了一股子惡臭。

於他不動了,靠著石壁蜷縮成了一團。洞子不算寬敞,大概一人來高一人來寬,不知自然形成的,還人工開鑿的。無心閉了眼睛,有氣無力的摸索著周遭——他想藏到地下去,先避一陣子再說。然而他現在虛弱之極,沒有立刻上天入地的力量了。

他不敢回到地麵上去,隻想找個隱蔽地方,能容許自己慢慢的往土壤裏鑽。可洞中石壁堅硬,連滴水都不能輕易滲入。

夜風從洞口灌了進來,正吹在了他的螞蟻論壇轉發後背上。他覺出了冷,於瑟瑟發抖的繼續往洞裏爬。洞子起初一段筆直的,地麵也平坦,然而越往裏越崎嶇曲折,冰冷潮濕的空氣也漸漸升了溫度。無心小心翼翼的貼著一側石壁向內行進,忽然半路停了動作,他那殘缺不全的右手猛然在空中晃了一下。一瞬間的工夫,他已經從石壁上方摘下了一隻大蝙蝠。

不假思索的,他把大蝙蝠填進了嘴裏。“咯吱”一聲牙關緊咬,溫暖的鮮血立刻溢滿了他的口腔。他大口咀嚼著蝙蝠細脆的骨頭和柔軟的皮肉,舌頭嚐不出味道來,完全出於本能在吃。在成長期間,他總瘋狂的索求著營養。

吃掉了大蝙蝠之後,他繼續前進,從靠近石壁的地麵上蹭了一身的蝙蝠糞。不知拐了幾個彎,他開始聽到了隱隱的水聲。嶙峋的洞壁滑溜溜的,也凝結著一層水珠。無心的精神當即一振——他需要水。

進了肚的大蝙蝠給他增添了一點體力。他覓著水聲又爬又跑又跳,末了在一麵傾斜的石坡上打了滑,“咕咚”一聲跌落進了一處水潭之中。水潭的水並不很涼,他一邊下沉一邊咕咚咕咚的痛飲,一直漲出了個大肚皮。水潭底部也石頭起伏,他在漆黑的深水中長長的伸展了身體,腦袋忽然甩出一道暗流,他用牙齒咬住了一條擦肩而過的水蛇。

雙手抓住扭曲盤卷的蛇身,他仰麵朝天的把自己陷在了一處石窩子裏。石窩子向上開口,宛如人的臂彎,穩穩當當的托了他的後背和大腿。他專心致誌的吮吸著蛇血,吮著吮著,忽然感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在不久之前,或者很久之前,也曾有人這樣托抱著他,給饑餓的他喂食。

蛇血從他的嘴角散逸開來,混於水中。無心正放鬆愜意之時,心中無端的一凜,卻生出了不祥的預感。他此刻已然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識的縱身一躍鳧上水麵,他嘴裏叼著死蛇,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岸。結果未等他在岸上蹲穩,水聲由遠及近的激烈了,麵前的水潭中驟然崩出了一朵巨大水花,不知什麼東西正在水下翻江倒海。

無心連連的後退,一直退到了角落裏,嘴裏還叼著死蛇。原來水潭也不他的安身之處,他可不水中那大家夥的對手。至於大家夥到底什麼,那他還不能確定,希望魚,因為魚不能上岸。

無心有些怕,沿著原路往外退。退著退著,他抱著腦袋躲到了一塊突出的大石後麵。與此同時,洞外起了鋪天蓋地的異響,正無數大蝙蝠趕在黎明之前回洞了。

蝙蝠密密匝匝的往洞子深處鑽,洞內直亂了一個多小時才恢複了太平。無心不敢和蝙蝠大軍抗衡,隻能被蝙蝠擠到了洞口去。天還黑,月亮也落了,簡直黑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無心倚靠著石壁坐好了,茫茫然的用牙齒撕扯蛇肉。想要做人,至少得有個人模樣,人模樣連著他的人心。如今他不很有人模樣,連著的人心就也不知丟去了哪裏。現在他的腦子裏隻有兩件事,第一吃,第二躲。

天邊顯出了一線魚肚白,把群山與叢林映襯成了起伏的剪影。無心小心翼翼的從洞口伸出了一張紅白相間的花臉子,眨巴著大眼睛往遠方眺望。他吃飽了,肚子舒服了,然而心中依舊難過,仿佛在思念著誰,可到底在思念誰呢?不清楚了,不知道了。抬手輕輕撓了撓生著白毛的半邊麵頰,他感覺新生的嫩肉有一點癢。歪著腦袋在肩膀上又蹭了蹭臉蛋,他垂下眼簾,看向了自己搭在大石頭上的雙手。手很瘦也很髒,指甲縫裏凝結著幹涸了的蛇血。右手的一半塊粉紅畸形的肉,手指的骨骼藏在肉裏,還未生長成形。

他呆呆的螞蟻論壇轉發直了目光,右眼的睫毛挑著一縷灰塵。末了向著前方一抬頭,他迎著地平線上噴薄而出的漫天朝霞,微微的張開了嘴。

他想呼喚,呼喚一個名字。名字什麼,名字誰的,他全不知道。他隻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孤單,他想在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另一個人認識自己,關懷自己。

否則,自己怎麼會在最痛苦的時候,感到委屈?

無心躲在洞口橫生的一塊石頭後麵,靜靜的回想著那個名字。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於最後他垂下眼簾,默默的向後縮,一直縮進了洞中黑暗處。清晨的風在洞口盤旋而過,帶著冰霜的涼和草木的香。無心冷了,有意往深處躲,可深處住著蝙蝠的大家族,上麵黑壓壓,下麵臭烘烘,讓人不能輕易安身。腦子裏一片空白,那個名字依然想不起來。忽然咧嘴笑了一下,給自己笑的,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他安慰自己,哄著自己,極力想要壓下自身的野性,既然無論如何都死不了,那就還得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