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年老體衰了,所以格外的小心,一步一步都是看清了才落。旁邊的保鏢們由於太靈活,反倒吃了粗心大意的虧。一名大個子一腳絆在了凸起的石筍上,搖晃著向前一栽,膝蓋和頭臉全都拍進了河水裏。同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帶,把他硬生生的拽回了原位。大個子方才剛被先生選中割破了手指,如今又差點落了水,自己也覺著怪倒黴的,不由得一邊擠著浸了河水的手指傷口,一邊訕訕的苦笑。正當此時,河麵忽然起了一溜波動,像是水底射過了一隻長箭。丁思漢停了腳步想要看個分明,不料前方的水麵上猛的爆發出了一朵大浪,浪花之中一隻通體烏黑的活物昂然而起,七隻手電筒的光芒彙聚到了一處,白光之中隻見那活物長條條的足有水缸粗細,然而非蛇非魚,周身軟膩膩的烏黑發亮,一圈一圈有著無數的環節。高昂的頭上無眼無口,籠統的隻是一隻邊緣外翻的吸盤,吸盤中央活動著三瓣軟顎。軟齶本是圍成一圈,可是居高臨下的對準了岸邊活人,那軟齶驟然擴大到了極致,居然足有大臉盆大。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怪物目標明確的直撲而下,軟皮管子似的直接套住了大個子。大個子攥著自己受了傷的手指頭,呆呆的連叫都沒有叫出一聲,便被怪物吞進了肚子裏去,隻留下一雙穿著運動鞋的腳伸在外麵。而怪物的口顎立刻收縮,讓那一雙腳也迅速下沉入了它的腹中。在三瓣顎片合攏之時,口顎之中仿佛包不住了似的,噴出了一線細細的鮮血。鮮血從天而降,正好灑到了大個子的救命恩人身上。救命恩人的年紀也不大,頂著滿頭滿臉的甜腥鮮血仰著頭,他崩潰似的嚎叫了一聲,隨即舉起手中的散彈槍扣動了扳機。彈丸打在柔軟的怪物身軀上,竟是毫無殺傷力。而怪物再次昂首撲向下方,一口吞了這半身鮮血的新獵物。
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丁思漢忽然壓低聲音喝道:“不要動,不要叫!”
他說話還是有分量的,保鏢們立刻全噤了聲。而那怪物沉入水中,也不知道是走沒走,總之水麵緩緩恢複了平靜,仿佛先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丁思漢雙腿打顫,繼續橫著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咬牙說道:“你們說,它像什麼?”
保鏢們沉默了片刻,殿後的一個人伸著脖子作了回答:“像螞蝗。”
中間也有人說了話:“螞蝗不可能長這麼大,也許是蟒蛇吧?”
沒人搭茬了,於是丁思漢輕聲說道:“我看……也是螞蝗。”
後麵的話他不說了——螞蝗嗜血,而死掉的兩個小子,無一例外的全都沾了血。當然自己身上也有傷,也會有血腥氣,可是鬼巫師的詛咒讓自己的血液變了質,也許自己因禍得福,反而撿了一條老命。
史高飛和史丹鳳依稀聽到了身後的狂呼亂叫,但丁思漢看得清他們,他們憑著手裏一大一小兩隻粗製濫造的手電筒,卻是看不清丁思漢等人。兩人一前一後的橫著走,走得還挺穩當,隻是身後的石壁越發不平了,移動之時不是前仰就是後合。史高飛彎了腰,撅著屁股從一塊淩空突出的大石頭下蹭過。史丹鳳瞟了他一眼,當即開始嘮叨:“腿不能再往下彎著點兒嗎?大屁股撅那麼高,怕石頭尖刮不破你的褲子?”
史高飛是副大骨架子,方才已經是極力的蜷縮了,聽了史丹鳳的話,他下降成了半蹲之勢,同時不耐煩的作出答複:“姐你真煩人。”
兩人全是個要吵架的語氣,其實並沒有要吵架的打算。史丹鳳對弟弟是一貫的不肯客氣,史高飛對於姐姐也從來不知尊敬。前方又出現了一根斜刺向上的大石筍,史高飛縱身一躍跳了過去,跳過之後自己納罕,沒想到自己輕功蓋世。史丹鳳沒有他的本領,對著石筍做出種種姿勢,怎麼著都是過不去。史高飛正要伸手拉她一把,可是藉著手電筒的光芒,他忽然發現水中又閃過了白色影子。一大步跳入水中,他伸展雙臂做了個自由泳的姿態,想要乘風破浪直追上前。不料雙腳結結實實的落了地,他低頭一看,發現河水竟然隻沒過了自己的腰。眼看白影蜿蜒著要遊遠了,他雙腿運力向前一蹦,直挺挺的拍向了前方。手指下意識的猛一合攏,他緊緊抓住了無心的腳踝。一隻腳卡在河底的石頭縫裏,他動彈不得,反倒占了便宜。運足力氣大喝一聲,他拚命的往回一收手。水麵起了一線雪白的浪,他把無心摟到了懷裏:“哈!寶寶!”
無心的上半身被他摟住了,實在動彈不得,隻能活動下麵兩條□長腿。雙腳驚恐的蹬住岸邊石頭,他在史高飛的懷裏搖頭擺尾。史高飛的力量和溫度都讓他感到了無比的怕。水淋淋的雙手推開了對方興高采烈的笑臉,他怒不可遏的睜大了雙眼,緊接著扭頭一口咬上了史高飛的手臂。
史高飛穿著一件薄薄的棉服,如今挨了他這狠狠的一口,雖然隔著幾層布棉,不至於受傷,但還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似的,疼得他扯著嗓子嚎叫了一聲。無心仰起腦袋使勁一晃,從口中吐出一片碎布和幾縷棉花。身體依舊被對方的手臂緊箍著,他困獸一般的再次抬頭,這回一口咬上了史高飛的麵頰。
史高飛方才被咬破了衣服,叫得聲震雲霄;如今被咬到了肉,反倒沉默了。緊鎖眉頭忍住臉上劇痛,他死死的抱著無心,就是不鬆手。溫暖的鮮血順著傷口流入了無心的口中,帶著熱度。無心吮了一下,然後緩緩的鬆了口,忽然感覺這個懷抱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