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管事,你去。”樓鐸最後這個去字說的幾乎已經包含了怒意。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滿手是泥的樓雲霓就被人請了過來,她惱羞成怒的一甩胳膊,泥點子甩了別人一身,“不就是磕個頭嘛,至於麼?村子裏來的,就是沒見識,不磕頭你能死啊。”
樓鐸瞧她一身白衣上到處都是汙泥的痕跡已經氣不打一出來,再聽她口放厥詞,更是太陽穴上的青筋都跟著蹦了幾蹦。
香香忍不住跳出來,“三小姐你說這話可難聽了,大夫人是小姐的親娘,也是你的大娘,是家裏的主母,就是二夫人也是要跟著見禮的。”雲裳動了動眉毛,照香香這個說法,二夫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二夫人果然臉色沉了幾分,她這些年早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相府裏唯一的女主人。香香這話,算是戳在了她的肺管子上。
樓雲霓看母親臉色知道她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更是有了底氣。冷笑一聲,抬高了下巴,“我在和你主子說話,你算什麼東西跳出來指責本小姐?不過是伺候人的狗罷了,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香香是個直炮筒,氣得臉上都青了,抖著手指頭指著她,結結巴巴的幹哆嗦,說不出一個字來。二夫人臉色也是難看的要命,王媽趕緊給她順氣,一邊說,“五小姐,您管管您的丫頭吧,頂撞主人,這還算什麼體統。”
雲裳本來以為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樓鐸這個一家之主好歹也要說點什麼的,但很可惜,看起來樓鐸這個人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對女人們之間的戰爭隻是旁觀,不加評論。看來,這件事情還是要自己解決了。
她挺直了脊梁,露出一張清靈秀氣的臉來,臉上竟還是帶著一絲的笑意,卻讓人看的心裏發慌。
“香香,回來吧。”她隻說了這五個字。
香香自然是不依不饒,跺著腳,“這怎麼能行呢?夫人屍骨未寒,她好歹也算是個做女兒的。”
雲裳寬慰的朝香香一笑,“還記得咱們村子東頭的周大戶麼?他家年前死了一頭老母牛,幾個牛兒子都給它拱坑做安葬母牛的墳墓,就唯獨有一頭小牛犢子,自顧自的去吃草打滾兒,對老娘不管不顧。”她轉過了臉,對著樓雲裳,說,“三姐,你猜這小牛犢子最後怎麼著了?”
樓雲霓沒想到她這個時候還能有心情和自己說故事,一時愣住,沒有回話。
雲裳抽了一張紙,重新開始疊紙花,自顧自的說,“今年春耕的時候,那小牛犢子一下到地裏頭,雲彩裏就滾了一個暗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它的頭上,生生劈死了,三姐你說是不是挺嚇人的?”她在說到“生生劈死了”這幾個字的時候,竟還朝著樓雲霓笑了下。
雲霓聽得後背發涼,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好你個樓雲裳,你敢詛咒我!”
“我怎麼會是詛咒三姐你呢?我是在說那個畜生而已。”雲裳跪坐在那兒,一派氣定神閑。香香聽明白了她的話,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身旁的雲鈺雖然沒有笑出來,但他捏著紙錢的手都跟抖了幾抖,顯然是在極力遏製自己的笑。
樓雲霓臉上乍青乍白,她在相府裏橫行霸道了十幾年都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今天算是遇到對手了。正要發火,一直忍著的樓鐸終於忍不住,“砰”的拍了一下桌子,“這裏是靈堂,不是小丫頭過家家,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樓雲霓,你過來磕頭!”
樓雲霓抖了三抖,幾乎是咬著牙,走到靈前跪倒,磕了幾個頭,憤憤的站起來就要走,雲裳忽然出聲,“三姐,你把臉上的泥擦幹淨再給母親磕頭吧,她這些年常念叨你,你這樣子,我怕她是認不出來你的。”誠然,她這滿手滿臉的泥濘之態,也算是對死者的不敬了。
樓雲霓把一嘴牙咬的咯蹦蹦的響,偷眼瞟了一下樓鐸,樓鐸臉色鐵青,微微頷首,“艾管事。”
靈堂上準備的最多的就是帕子,艾管事立刻捧來了濕帕子。二夫人掃了她一眼,雲霓讀懂母親的意思,隻好忍氣吞聲,奪過帕子擦幹淨手臉,重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了四個響頭。
雲裳微微一笑,給她還禮。她正要起來,雲裳塞給她一個供果,樓雲霓詫異道,“這是幹嘛?”
“三姐,母親在世的時候總是誇讚你聰明伶俐,乖巧可人,常常思念你,你前後給她老人家磕了八個響頭,她心裏歡喜,也許還沒來看我,就先去看你了。”樓雲霓頓時如同抓了一隻燒紅的鐵碳,舉手欲丟,“這鬼東西我才不……”
“哦,我聽說你房裏沒有母親的貢品,我怕她去了,餓肚子不知道吃什麼好,你帶著這個果子,有備無患,可千萬別丟了。”
樓雲霓徹底跪不住,蹭的站起來,她本來打算丟了這晦氣的東西,又因為雲裳的一番話,不敢輕易丟了,萬一那個死鬼真的的找來了,沒有吃的東西,再把自己當成點心怎麼辦?隻好抱著供果,收也不是,丟也不是,氣得直跺腳,“你……你!我……我我。樓雲裳,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