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人進來,於怡打了聲招呼,說,龐老師來了。楚清河知道,一定是龐建,也是楚清河心中久仰的人物。楚清河也跟著喊了一聲,龐老師。龐建看了楚清河一眼,沒說話,坐下來,從抽屜裏翻東西。翻了半天,掏出一盒煙,用指頭彈出來一支,很瀟灑地用打火機點著噴了一口,看著楚清河說,是小楚吧。他沒有甩煙過來,這在煙友裏麵是很少見的。車隊裏誰抽煙,隻要身邊有人在,管你會不會抽煙,都會用眼神象征性地問一下,“來支”。煙友裏麵無大小。
龐建沒甩過來一支,也不能開口跟人家要。楚清河注意到他抽的是紅塔山,十塊錢一包。還發現他的手指一亮,注意一看,龐建的中指居然戴了一枚大戒指。黃色的,不知道是金的,還是銅的。楚清河會永遠記住這一幕。這個人沒有給自己煙抽。這事關尊嚴。給你煙抽,是看得起你;不給你,說明人家壓根沒想到你。說白了,就是看不起你。這是重量級和輕量級的對話。人家在段上,楚清河在一線,人家有這個資本。這個時候,龐建是掌握著對話主動權的。人家是幹部,自己是個啥?工人,最一線的工人,為最廣大人民服務的工人。一個人能和一個人對話,總是需要一些對話的條件。
既然他問話。楚清河收起不快,麵部擠起一臉菊花說,是的,龐老師,我來向你學習。龐建翹著腿,翻著一本雜誌,並沒有直視楚清河。說,來了,就好好學,會有進步的。楚清河沒有讀懂這句話的含義。楚清河來幫著改稿子,沒圖別的什麼。龐建繼續翻看他的雜誌去,於怡說,楚老師過來,馮書記的指示還沒傳達完呢。楚清河就挨過去一點。於怡說,馮書記說了,文章分四個部分寫,語言不能太花哨,越平實越好,三千多字。文章的成敗就在於總結,在於老呂身上的精神提煉得如何。你明白嗎。楚清河說,好的,於老師,什麼時候交稿呢?於怡說,不忙,你現在先跟我下去辦一件事。
楚清河乖乖地跟她出來,等到走到樓梯口,於怡指了指宣傳科的門,小聲說,龐建這人心眼挺小,很討厭,離他遠點。楚清河未置可否。於怡把楚清河帶到一樓的總務科,跟總務科的人說,馮書記安排的,這是鹿烏車隊的楚老師,到段上弄材料,領點辦公用品。這就是當年呂萬厚曾經戰鬥的地方啊。楚清河心想,呂萬厚曾經也是享過清福的人。又覺得有點陰差陽錯、時空倒轉的感覺,就控製住不讓自己想。
領了文具備品,楚清河跟著於怡到了教育培訓科,從那裏抬了一張辦公桌。龐建和於怡的辦公桌挨著窗戶,麵對麵放一起。楚清河的這張橫著放,三張桌子放一塊,辦公室顯得擁擠一點,楚清河坐著,就是背對大門,兩眼可以隨時觀察到他們兩人的動靜。楚清河發現龐建並沒有動手幫忙的意思,自顧自翻著雜誌,像在找什麼資料,顯得很忙碌似的,而於怡跑了一圈臉上已經香汗淋漓了。
小坐了一會,於怡到衛生間擰了兩塊抹布,他倆快樂地擦起桌子來。幹完了,於怡找了客運段以前的一些經驗材料,讓楚清河熟悉熟悉整體工作。於怡說,馮書記說了,材料總體寫作的路數差不多,關鍵還是事跡要過硬。另外,語言千萬千萬不能太花哨,越大眾越口語化越好。楚清河說,你不是挺內行的嗎,指導有方啊。於怡一笑,我當領導作作指示行,讓我動手,就是要我的命。嗬嗬。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了。楚清河也沒帶吃飯的家夥,再說,根本沒有打譜在段機關食堂吃飯。楚清河說,美女,謝謝你的關心和厚愛,中午請你吃飯。同時朝龐建說,龐老師,中午我們三一起,今後還要靠你們兩位老師多多指點和幫助。龐建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說,你們去吃吧,我中午還有點事,謝謝你了。楚清河心想,靠,還擺譜,看不起咱基層老百姓。楚清河把頭扭過去看於怡。於怡說,愣著幹啥,下樓!於怡跑到隔壁的換衣室換了一套衣服,就出來了。出去吃飯,當然是不能穿著路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