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廈生箭步衝進廚房裏,緊張極了:“燙疼了嗎?”他傻了眼,抓起她的手,使勁地吹,然後心急如焚地問房東借燙傷藥膏。
朱絲絲的手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心,就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烤焦了,卻還有感覺,疼得五髒六腑都在冒火,疼得她想趴在他懷裏使勁地哭。
看著何廈生的側臉,朱絲絲強忍住的眼淚,吞回去,她看著他給她盛好飯,然後過來扶她,看到她因為強忍而有些別扭的臉,他愣了一下,問她,絲絲,你怎麼了?很疼嗎?
是啊,真的很疼,隻不過不是手上疼,因為藥物作用,它們已經漸漸偃旗息鼓了,安定萎靡不敢再作亂,隻是心裏的疼愈發得明顯了,那些已經注定了的結局,此刻像是一把小錐子,在她心裏不斷的搗,再也拔不出來。
她不能哭啊,這個時候怎麼能哭呢?這麼溫馨的燈光下,照得她愛的人,溫柔得就像一個美夢,這樣溫暖的氣氛,也許是她日後賴以為生的最後寄托,她怎麼能破壞,怎麼忍心破壞。
他笑了笑,勾起一邊的嘴角,鼓浪嶼,把她愛的少年變成一個孩子,讓她的最後告別,更加舍不得。
“我喂你。”
於是還是哭了出來,她用力地抱住了何廈生的脖子,廈生有些莫名,看不到朱絲絲讓他心疼的臉了,隻是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很痛的話,我們再去醫院好嗎?
朱絲絲想起最初下到凡間,被花花世界迷亂了眼,以為人間爛漫是天上沒有,後來遇見何廈生,愛了,痛了,但最後還是笑了,而最大的刑罰卻偷偷地來了,她依舊是被天庭擺了一道的,在這個世界,她不過是一個戲子,演著人間戲,卻因為太過入戲,而無法抽身了。到最後角色告終,苦苦抓著舞台上的一根橫柱,怎麼忍心就這樣劇終。
但是何廈生的故事不會劇終吧,他還會遇見他愛的女子,過上她以為她能陪伴的神仙眷侶般的生活了。隻是一想到,那未來,她也許再也看不到,那些星微的希望,都如同一捧餘灰,冷了,散了。
果然是最大的刑罰,將你拋到最高處,再殘忍地丟下來。絲絲不懂,她是犯了怎樣的錯誤,天庭要這樣懲罰她。
可是再痛,她還是不會後悔遇見何廈生,哪怕此後上刀山下油鍋,日日在刀尖上行走,日日被一把利刃剜心口,她也不會後悔。
有得痛,總比沒得痛好。不是嗎?
她說,何廈生,有一天,你會不會忘記我?
何廈生笑了,他溫柔地告訴她,下輩子都不忘記你,朱絲絲啊,你這輩子給我帶來這麼多麻煩,我下輩子一定會加倍還你的,你跑不了了。
何廈生,可是你想過沒有,也許我沒有下輩子了,就連這輩子,都是短小到殘忍。
“明天,我們哪也不去,陪你曬太陽,好不好?”他笑著說。
她含著淚點了點頭,心裏卻哭了,何廈生,沒有……沒有明天了。
鼓浪嶼的月光皎潔如霜華,她靠在何廈生的肩膀上,夜涼如水,夜幕也讓她不會被發現滿臉是淚。
“你媽媽讓我告訴你,她很愛你。
何廈生愣了一下,望著絲絲,笑了笑:“笨蛋,你難道夢見她了?”
也許,那的的確確是一場夢吧,其實整段人生,都是夢一場。可惜夢是人才會做的,人真幸福,可以愛,愛不到了,還可以夢。可是……回到天界,她連夢見何廈生都成了奢侈了吧。
屋裏的古老大鍾,發出沉重的腳步聲。他已經睡著了,朱絲絲望著牆上的鍾,離午夜鍾聲敲響,隻剩下五分鍾時間了。時鍾滴滴答答的聲音,是朱絲絲哪怕掩著耳朵也能聽到的聲音,每一聲,原本昭示著與他在一起多了一秒,更昭示著,和他在一起,少了一秒。有些命中注定的東西,如果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可以做最幸福的人?可是,此刻她是懷抱著幸福的最悲傷的人了。因為她懷裏那最寶貴的東西,正像沙漏一般,在逐漸消逝。
她趴下來,離何廈生很近很近,呼吸落在他的臉上,吹動了他的睫毛。
何廈生,我要送你兩個我愛你。一句,是替一個人轉達,另外一句,是替我自己說。
你的媽媽拜托我要陪著你,永遠不離開你。對不起,我要辜負她了。
而這些話,我也沒有膽量當著你的麵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
來,讓我記住你的睫毛,記住你的鼻子,記住你的耳朵,記住你的頭發絲兒,記住你身上的味道,記住你的眉毛,記住你的嘴唇,記住你……我要記得牢一點,一遍又一遍地溫習,因為,接下來有太長太長的時光我不能再見到你了,長到我都數不清。我怕太想你,我怕想不出你是什麼樣子的,那樣我會發瘋的,我本來孤獨,卻不知道它是何物,遇到你了,離開你了,我開始意識到,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但是,此後,我怕是要與它為伴了,除此之外,還有想念。所以,我一定要把你記得牢一些。而你呢?你會忘記我,然後遇到你生命裏的另外一個女孩,然後開始戀愛,她也許像我,也許不像。但我知道,我在天庭,在哪裏,都不可能再遇見一個人像你了。
當。鍾聲響了。
再見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