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過去的十年（上）
飯後，梵雨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開始講起了自己過往的十年。
“你想知道點什麼，問吧，我今天都會告訴你。”梵雨低聲說著。
她的情緒，顯得很平靜，口氣中，卻是帶著淡淡的悲傷。過去的十年，她或者曾經回想，卻幾乎不對人提起。很多事情，畢竟想想，和親口說出來，是有很大差別的。雖然，同樣少不了痛苦，但卻差在了“難以啟齒”這四個字上。沒錯，正是難以啟齒，痛苦的難以啟齒。那種隻要一說話，就被痛苦壓得死死的感覺，直到現在，她依舊不願意再試。這，或許就是身體上的傷害，和心傷最大的區別。那種低沉的讓人難以喘息的感覺，是不管身體上遭受多大的傷害，都不曾出現的。起碼，梵雨自己覺得，是這樣的。
一個人，當他意誌足夠堅強，那麼，身體上的傷害，無論多大，都不足將其完全擊潰。相反的，卻有不少人，因為心靈上的傷害，導致完全的失去理智。在梵雨嚴重，那些人，是極其脆弱不堪一擊的。
可是，她自己呢？她自知自己直到十年後的今天，也沒有走出那份深深的陰霾。那份，自從母親去世，就一直在不斷蔓延的陰霾。隻是，她足以強大，這一點陰霾，還不足以隨隨便便，就將她擊垮罷了。
這一刻，麵前的這個人，讓她有了想要說出來的衝動。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而那個會挪出時間來，認真聆聽完你所有故事的人，必定，就是愛你的。梵雨記得，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的女人曾經這麼跟自己說過。
“那好，就從為什麼那時候你家會變的一片大亂開始吧。我一直都很不明白，為什麼伯母會突然死掉了，而你又會被伯父送到外國去。”
此時宇雨正抱著梵雨，在在沙發上，半躺半坐著。倘若是在平時，他一定會感覺自己幸福的就快要死掉了。隻是，這一刻，他也感覺到了梵雨心中的那份悲傷。美妙的感覺，那是怎麼也生不起來了的。
“好，我告訴你。”梵雨苦笑一下，開始了她的講述。
“其實，以前的，梵家，還算是一個開心和睦的地方呢。有一個漂亮的媽媽，很疼我的哥哥，學了很多好玩的東西。有鋼琴、長笛、芭蕾，總之，好多好多。隻要是富家小姐，該會的，我其實都會。或者是因為天性如此，很小的時候，我就對什麼都很有興趣。記憶力，又比很多同齡的小孩子好很多。所以，我學會了很多東西。”
“我記得小的時候，媽媽和哥哥都很喜歡我，對待我，就像是在對待小公主一樣的寵溺著。每天都被打扮的像個可愛的小公主一樣。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那時候的樣子了，和上次我看到的顏彥有點相似。”
“那短短6年的時間，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的生活，除了梵天雨不長回家之外，基本上可以說是很完滿的了。還記得之前在校園十佳比賽上，我彈得那首曲子嗎？很好聽對吧！我之所以鋼琴技術還可以，可以說，就是那個時候埋下的種子。而那首，你們聽到過的曲子，也是我的母親，第一個交給我的曲子。從三歲開始，我就一直在彈奏著這首曲子。”
“當我六歲的時候，我有一天無意間看到媽媽一個人在房裏，抱著梵天雨的相片哭。我跑去問媽媽，可是媽媽什麼也不肯告訴我。那之後的我，才開始意識到，媽媽經常無意識的，盯著某個地方發呆。那個時候的我還小，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現在想想，是寂寞吧，或者，還伴隨著一份思念？我隻是隱隱知道一點，那樣的母親，一定與梵天雨有著莫大的關聯。”
“而不幸的事情，也正是發生在了那一年。那天，媽媽和哥哥到幼兒園來接我。我還記得那是哥哥第一天去小學報道的日子。他說開始學打籃球了，抱了個籃球來看我。還說要當場演示給我看，加我要記得誇獎他。”
“就在幼兒園門口，梵天因為想在我麵前玩拍皮球的遊戲，所以出的事情。皮球，突然滾到了馬路中間，梵天才會突然衝出馬路跑過去撿。”
“媽媽看到有車子開過來，趕忙跑過去保護梵天，才會，才會被車撞死。”
“你知道嗎宇雨，當時我以為，我一下子失去了最愛我的兩個家人。”說道這裏，宇雨隱隱的看見，梵雨的眼睛裏，已經有了一點紅絲。
那個時候的場景，是她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的。那也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意識到，原來紅色，是一種那麼可怕的顏色。原來，紅色，是一個又溫度的顏色。當人體中，這份紅色流盡，剩下的，不隻是蒼白，還有無邊無際的冰冷。
“我就這樣，看著血不停的從媽媽身上流出來，染滿了她白色的連衣裙。她抱著梵天，兩個人一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時候的我，嚇壞了，嚇得甚至忘記了怎麼哭。隻是站在好遠的地方，傻傻的看著這一切。”
“從那天之後，記得嗎？我一直沒跟你說過一句話。那是因為那天之後，我患上了失語症。”
“失語症？”宇雨一邊愣愣的問著，一邊努力的回想。
十年以前，宇雨，也和梵雨一樣，隻是個年僅6歲的孩子。此刻即使是很努力的回想，他也隻能依稀記得，有一天，突然看不到自己的小公主出現在幼兒園了。之後，他們曾經去過梵家玩兒，但梵雨，卻總是蒼白著一張臉，而且不跟他說話。
曾經，他還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繞道她了，她才不理自己了！長大之後，他才知道那是因為，就在那段日子，梵天、梵雨的母親死了。她那個樣子，是因為難過。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她的那份難過，既然是到了那個份上的。難過到說不出話來，那心裏頭，該有多悶，多沉啊！
是啊，要是換了是自己，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哥哥倒在血泊裏，那回事一種什麼樣的場景？宇雨知道，即使是因為一些原因，導致自己和母親不是很親，但是，如果換了現在的他，依舊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何況，那個時候的梵雨，還隻是一個隻有6歲，穿著小公主裙的孩子呢？他記得那個時候梵雨的聲音，很好聽，卻帶著奶聲奶氣的感覺，有點不是很清楚。這樣的女孩子，卻親眼目睹了如此殘忍的一幕…………宇雨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
“是啊，就是失語症。”梵雨，卻說得很平靜。隻有那份淡淡的憂傷，才能證明，曾幾何時，那對她來說，是多深的陰霾！
“媽媽死後，我本來想告訴梵天雨事情發生的經過的，隻是，我說不出話來。我也知道，他有多麼想要搞清楚事情發生的經過。但自從那天開始，我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裏一樣，不但不會哭，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梵雨哽咽的說著。
對她來說，這似乎才是所有的事情中，最令她痛心的一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有的人，都說母親的去世，是她梵雨的過錯。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怪她。當時的她，隻覺得每個前來母親靈位前拜祭的人，都是一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待自己的。那是什麼？是怨毒嗎？她不知道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代表了什麼，卻知道，身為父親，梵天雨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寫滿了怨，恨，憤，以及永無止境的怒意。
梵雨是什麼脾氣，承受了如此大的怨言，卻說不出來。這樣的事情，要是發生在現在，估計她早就已經暴跳如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痛打那幫不明所以的家夥一頓再說。可是那個時候的她，實在是太過於弱小了。軟弱，最終也沒能讓她說出當時發生的一切。
就算那時流浪的日子再苦，她都不覺得那是多大的刺激。而這，卻是她永遠的痛。她親眼看見白雪抱著梵天被那部汽車撞出去好幾米。她當時真的以為梵天和白雪一起死掉了。卻沒想到白雪自己做了梵天的人肉墊子，保住了梵天的性命。而梵天呢，他壓根不記得著所有的一切了。他再看到汽車往自己身邊開過來的時候，就直接嚇呆了過去，之後由於衝擊太大，直接昏了過去。所以那時的梵雨才會誤以為梵天和白雪都死掉了。
“可是按照你這麼說，白阿姨的死，應該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才對。可為什麼梵天不說？他說他不記得那天的事情了，而梵叔叔給我的感覺，就好像阿姨是為了保護你才……”宇雨疑惑了？他甚至在想，如果沒有當初的誤會，或許，梵雨這些年的生活，就不會是如此的淒苦。
“這我哪裏知道！你也知道，梵天那家夥腦子一向不怎麼好使的！或者是當時撞到了頭也說不定！”梵雨嘟囔著小嘴，抱怨道。
梵天那個家夥，腦子不好使那可是絕對上了層次的。在梵雨看來，自己的哥哥，絕對屬於笨的可以的一類人的。隻不過，她卻不會為了當初的事情而對他有什麼怨恨。別說他什麼也不記得了，就算記得，那又如何呢？她可以隱隱猜到，梵天雨之所以送自己去美國，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誤以為是自己害死了母親白靜。但就算是這樣，換做梵天到了美國，他能有自己這麼好的運氣？要知道，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那些，平民窟，天橋底下，垃圾堆，可都不是這麼好呆的地方。
“那之後為什麼梵叔叔要把你送到美國去呢？”宇雨不解的問。
就算白雪真的是被梵雨害死的，也不至於把自己的女兒一個人丟到美國去吧，這也，太殘忍了一點。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知道，那天，梵天雨從醫院匆匆趕回家裏。把我拎起來，就是一頓大罵。他幾乎是吼著發出的聲音，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時候的我，根本說不出話來，也哭不出來，還懵著呢。要不是他說話這麼大聲，我甚至可以肯定自己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隻是呆呆的愣在那裏，看著他的樣子也應該是癡癡傻傻的吧。根本就沒想到，麵前這個人，既然就是我的父親，梵天雨。要知道，他平時，是根本都不會回家的。我有記憶以來，真的見過他的次數甚至不超過十次。”梵雨有點無奈的說著。
別說那個時候了，就算現在，她看到梵大老板，第一反應還是微愣。這人是誰？然後恍然大悟，啊啊，是梵天雨。與小時候相比，區別隻在於，此刻的她，是絕不會認為麵前那個家夥，就是自己的老爸這一點的。就算被他認出來，梵雨也絕對不會承認的。這，就是她與生俱來的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