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柔柯爬上凳子,從桌上的鍋裏盛了一碗粥,就著橄欖菜吃起來。粥是昨天晚上煲好的,媽媽一早要去上工,沒工夫煲粥。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媽媽昨晚滿是歉意地小聲告訴她今天她得自己一個人去學校了,工廠裏不能請假。她一臉不在乎地說才不要你送叻,多丟人,其實心裏還是很失望的。鍾柔柯從小就學會了不把失望表現在臉上,想要的太多而能得到的太少,她隻能從僅有的這些裏麵挖掘快樂。
鍾柔柯背起書包,鎖上房門,鑰匙掛在脖子上,向學校走去。她今年五月剛滿六歲,雖然有規定七歲才能上學,但是在他們這個沒人管的貧民區,求求學校也就進去了。媽媽說她一個人呆在家裏也沒有人玩,不如去上學。
鍾柔柯在分配給她的座位上坐好,眼睛直視前方。突然課桌被猛烈地撞擊,凳子劇烈晃動一下,坐下一個男生。她扭頭看去。她認識這個男生,住在她家樓下,他家總是傳出叫罵聲和奇怪的聲音。
那男孩梗著脖子,一臉的桀驁:“看什麼看!?”
鍾柔柯慢慢收回目光,沒有驚慌沒有害怕。她知道他叫阿健,而她的同桌應該是個叫李強的男生。
那男孩把胳膊一橫:“坐過去些。”
鍾柔柯挪了挪,坐在三分之一的凳子上。
老師開始點名,點到“朱佑健”時鍾柔柯旁邊的男生響亮地答了一聲。老師皺眉:“你不是該坐在後麵嗎?該是李強坐在這裏。李強,李強呢?”
後麵有個男生小聲答應著。
“老師,他不願意坐這裏,想坐後麵,我就跟他換了。”
老師本想再說些什麼,想著這也是一班烏合的學生就懶得管了,反正隻不過是個座位而已。
朱佑健雖然是個頑劣的男孩,倒也沒有給鍾柔柯造成很大煩惱。雖然他總是霸占著大部分課桌,上課的時候不好好坐著,喜歡動來動去,時不時抽掉她手中的筆。如果還有筆,鍾柔柯會另拿一隻,如果沒有,她就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把筆還給他。
對朱佑健來說,鍾柔柯是個安靜得過份的女孩。班上女生唧唧喳喳說話的時候她隻是在一旁聽著,別人和她說話她也是聽的多說的少。其實鍾柔柯不是不想和她們說話,隻是她們討論的話題諸如明星歌星電視劇之類的她一概插不上嘴,她家連電視都沒有。而且,其他同學都不大瞧得起她,雖然大家都出身於貧民區,可她住的地方是貧民區中最亂的地方,她們無形中便覺得自己比她高了一個檔次。鍾柔柯不想要強求來的友誼,她渴望朋友可是她不需要施舍。
鍾柔柯和朱佑健的友誼從某次放學開始。鍾柔柯經過一個小巷口時聽見巷子裏傳來拳頭與肉體碰撞的聲音,這種聲音在這個區屢見不鮮,她一向是目不斜視地快步走過。隻是那天她聽到一聲熟悉的低吼,扭頭見朱佑健與三個比他大的男孩廝打在一起,雖落於下風卻氣勢不減。鍾柔柯眼珠一轉,響亮地叫了聲:“老師好!”
雖然這些孩子打架是家常便飯,對老師還是或多或少有些畏懼,那三個男孩一窩蜂地跑了。朱佑健從地上爬起來,也要跑,腳步有些踉蹌。鍾柔柯忙上前扶住他:“沒有老師來,我騙他們的。”
朱佑健靠在牆上喘了喘氣,揮開她的手:“誰要你扶!?”
鍾柔柯幫他把書包撿起來,在一旁靜靜等著。
朱佑健揮揮手不耐煩道:“走啦。”從她手上抽過書包。鍾柔柯慢慢跟著他,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家。
朱佑健伸出一個手指虛點著她,皺著眉頭惡狠狠地說:“今天的事不許跟別人說!”
鍾柔柯眨眨眼:“你要不要擦藥?”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臉。
“誰跟你雞同鴨講!。。。沒藥。。。聽到沒有!”
“我家有,你要不要來擦?”
朱佑健怒從心頭起,心說,反了你了,敢不回答我的話。他豎起眉毛就要發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盛夏的冰霜,讓他的火氣瞬時跑得無影無蹤,跟在她身後默默地上樓。
一進鍾柔柯家,朱佑健眼睛就四處亂看。她家比他家小,隻有一間房,小小的過道算廚房,一個小小的浴室。房間裏隻有簡單的家俱,還都是舊的。房間用一塊碎花布一隔為二,床圍在裏麵,窗簾也是花布做的。這樣一個破舊的房間卻散發著淡淡的清雅,仿佛四處都發出柔和的光,空氣中有似隱似現的香氣。朱佑健覺得自己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他沒有想到在魚龍混雜兵荒馬亂的貧民區還有這樣一個安寧祥和的地方。
鍾柔柯取出小藥箱:“我隻知道該怎麼弄,還沒自己弄過,你別怕疼。”
朱佑健不屑地歪著頭。
鍾柔柯學著媽媽的樣子把酒精擦在他破皮的地方,手肘擦破的地方貼上創可貼,紅腫的地方她有些猶豫:“媽媽說腫的地方要先用冰敷,第二天才能擦藥酒。我們沒有冰。。。”
朱佑健手一揮:“不要了,我是看你今天幫了我才讓你給我擦藥的。”
鍾柔柯把藥箱收好,爬上凳子坐在朱佑健對麵。
朱佑健沒骨頭似的趴在桌上,兩隻腳在桌子下麵亂晃:“喂,你家總是你一個人?”
鍾柔柯點頭:“媽媽要上工。”
朱佑健撇撇嘴:“你總是一個人在家?。。。都沒什麼玩的,哪天我帶你去玩。”
鍾柔柯雙手放在腿上,規規矩矩地坐著,搖搖頭:“我有地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