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慧胡亂披了件外套,站在樓下,不知道是因為春寒凜冽還是因為某種預感,她全身都在打哆嗦。
一輛出租車飛速而至,一個穿著紅色衝鋒衣的高大男孩子下了車,往四周看了看,眼光落在她身上,叫了起來:“姐姐!舒小慧姐姐!!”
他一下跑過來抱住她,男孩子手勁真大,抱得她緊緊的,舒小慧骨頭都微微感覺發痛。這種情節在夢裏發生過千百遍但在現實中一次也沒有出現過,熟悉又陌生的微妙感覺讓舒小慧發呆,還不能把記憶和現實重合。
男孩高大的身形可以完全的罩住她,他身上溫暖的氣息把她圍住,他在她耳邊說:“姐姐,你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是嗎?披頭散發、隻一隻腳穿了襪子的自己和六年前紮著高高的馬尾、朝氣蓬勃的女大學生真的一模一樣嗎?她稍微從他懷裏掙脫一點,仰起頭看著他,微笑著說:“可你不一樣了,你真是長大了!”
記憶中少年的青澀全無,如果不是那熟悉的眉眼,這樣的男人在街上遇見她是絕對沒有勇氣直麵的。
“有嗎?”他笑著看著她“可我還是你的小衛。”他很自然的拉著她的手“姐姐帶我去你住的地方吧!”
舒小慧一陣恍惚,被抓住的手感覺也是那麼不真實,縱然皮膚的溫度清楚的傳遞過來。離最後一次見麵已經是四年,算上剛剛開始的今年要算五年了。
那些中間相隔的歲月變得是這麼的虛幻,即便彼此能清楚的這樣麵對,也有一種前塵如夢的感覺。
舒小慧租的房子屬於一個沒落單位在八十年代左右修建的集體宿舍,一切都是灰撲撲的,長長的走廊裏堆積著無數看不出名目和年代的雜物。衛淇奧剛進了門洞就一副震驚的樣子:“姐姐,你就住這種地方?”
“怎麼了?這裏價錢便宜而且離公交站步行不到五分鍾,我很喜歡。”
“可是——”他半截話咽了進去。
當舒小慧開了門,衛淇奧似遭受了更大的驚嚇,站在門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一切:隻有加上衛生間一共二十平米的房間幾件家具就塞得滿滿的,沒有電視機,沒有空調,沒有冰箱,別說時髦一點就連必需的家電都看不到,大概電燈算一件電器——衛淇奧突然想到這句並不怎麼好笑的冷笑話;房間到處是書本衣物等雜物,似乎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遲疑著站在門邊,舒小慧已經直接進來,“哎,自己找地方坐吧。”舒小慧漫不經心的道“不用換鞋,我找杯子給你倒水。”
他怕驚動什麼一樣輕手輕腳走進房間,倆個人就更顯得擁擠了,似乎空氣都不夠用。
“不用不用,我不渴。”衛淇奧有些小心翼翼的撥開沙發上的一堆書本,好像那下麵藏著一隻貓一般。他找了塊空地坐了下去,老舊的木沙發直麵著床,而床上被子團成一堆,舒小慧心情特別好才會疊被子。
“你坐著,我馬上洗臉刷牙!”舒小慧一邊說著一邊已經縮進了衛生間。衛淇奧一邊應著一邊扭頭,看著桌子上啃了半邊的蘋果,感到一陣無語。
舒小慧關了門把龍頭放出很大的水聲,才重重喘氣。她閉著眼睛靠著牆,平靜一會後才敢睜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還是汙漬點點。
“姐姐,你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和四年前一模一樣。”嗬嗬,她凝視著鏡子裏那張失去光彩的臉,怎麼可能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房間裏實在沒有什麼可觀賞性,衛淇奧老老實實坐著,雙手擱在膝蓋上。
舒小慧打開衛生間的門,動作很輕,她覺得自己有在暗處窺視他的感覺。他低著頭,額發少許掉下來,給臉部帶來一些陰影,他臉上鬱悶的表情更明顯了;是之前的夢想破滅了吧——自己已經不再是他記憶裏的小姐姐,而是一個邋遢又窩囊的老女人了。
而他還是短短的頭發,自己最喜歡摸他的頭發,他的頭發很黑很粗很硬,紮著手心好像在擾癢癢,自己那時總叫他“刺蝟”,那鮮明峻峭的五官短發下更加的英俊。
他一直就是個漂亮出眾的男孩子,隻是那時周身線條還是少年的青澀和生硬,現在已經完全褪去了那種不成熟的感覺,好比一枚果子到了最佳的時候,如此的甘美誘人。
他今年多大了?二十四?二十三?他比自己小三歲,記得他生日在年底,甚至還可以算二十二;雖然穿著休閑外套和牛仔褲,還有磨損得很厲害的旅遊鞋,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他真的可以算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