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蔣方承自告奮勇的去洗碗,魏允諾就跟進去打下手。
魏允諾打開廚房內小小的收音機,一個台、一個台的調。古舊的收音機,發出吱吱拉拉的聲音。最後停在音樂台。
蔣方承洗碗很仔細,一隻一隻,都洗得潔白無瑕。魏允諾就拿了塊兒幹洗碗布,站在他旁邊。蔣方承洗好一隻,就遞給她。她接過來用洗碗布擦幹。
兩個人都很沉默。水喉裏的水嘩嘩的流。
大年初一,竟有DJ放黃耀明。
“命運就放在桌上,地球儀正旋動。找個點憑直覺按下去,可不可按住你?”魏允諾又調台,是流水一般的維也納華爾茲。蔣方承洗幹淨手,魏允諾將最後一隻碗擦幹。
蔣方承說,“跳一隻舞吧!”
“就這腔調?還跳舞呢?”魏允諾看看蔣方承腰上的那條粉藍色碎花圍裙。
蔣方承就笑,“有何不可?”說完做了個請的動作。他姿勢優雅,魏允諾覺得甚是好笑,可此刻氣氛實在溫和。
她將手伸給他,兩手指尖相觸,幾乎同時小心的握住對方。
蔣方承的手,隔著魏允諾薄薄的毛衣,摟著她的腰際。
慢慢靠近,漸漸感覺到她的溫軟。兩個人幾乎都輕微的,不自然的,僵了一下身子。
蔣方承身上淡淡的鬆木味兒剃須水很好聞,幹淨而明朗。
魏允諾把臉伏在蔣康承胸前,舞步從腳下流瀉。
其實在窄小的廚房裏,根本沒有辦法跳舞。因為要小心,不能碰倒茶杯水壺和飯碗。但就是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磕磕碰碰,小心翼翼,兩個人轉出一個又一個的圓。
蔣方承低頭,看著魏允諾。她的長發鬆鬆的垂下,毛衣的袖子還是卷著的,露出一截細瘦雪白的胳膊,脖子後麵的皮膚也很白皙,幾乎可以看得見淡淡的血管。
一曲結束,他慢慢的停下腳步,魏允諾抬頭,正好望著他漆黑透亮的眼睛。
蔣方承低下頭,魏允諾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那溫暖的氣息似是縈繞著她的額頰。
窗外有風,吹得樓前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廚房內的白熾燈很亮,照著他們的身影,投下淡淡的影子。
魏允諾的唇型很漂亮,嘴唇更是溫軟的不可思議。平生第一個吻。
蔣方承來過蘇州,所以魏允諾為帶蔣方承去哪裏逛街而大傷腦筋。蔣方承就笑,“我們去昆曲博物館吧!”博物館內有舊時的戲台,蔣方承聽說過,隻是沒有親眼見過。
他們起大早,走過觀前街的太監弄,沿著碧鳳坊,至觀前街東入口。斜對麵有個巷子,走進去蔣方承就看見一個牌子上寫了大儒巷。不同於觀前街的商賈繁華,這裏有的隻是幽靜的人家,那樣鮮明的對比。巷子頗舊,越往裏走,越覺得仿佛是在時光隧道裏穿梭。
他們牽著手穿過大儒巷,又跨過一座小拱橋,走進弄堂,就看見一座房子,門前右側有碑,上書“全晉會館”。時間尚早,還沒有別的遊人到訪。
他們沿牆走過,見《白蛇傳》一副,旁有題詞“斷橋應是斷腸橋,叫人如何不淚拋”。魏允諾也是第一次來,所以看得出神。
小時父親也曾教她唱過昆曲,記憶中父親的笛聲悠揚而婉轉,而三月的風淡淡的拂過衣袖,揚起天井中墜落的楊花,飄散在空中。
蔣方承看著魏允諾,她就站在那天井裏,腳下的磚是淡淡的青色,其間有離離芳草。剛才還是淡藍的天空,逐漸有些陰霾,似是要下雨的樣子。而她的目光似是迷離的,藏著一片蕪城之感。他不發一語,也並沒有問起緣由,隻是拉著她繼續向前走。又走過一重院落,才停下腳步。
“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曾在這裏演出過。”他看著那個華美的朱紅色古戲台,淡淡地說,“沒想到,這地方這樣小。可這戲台實在精致,倘若有幸坐在這看昆劇,實在是件令人心怡的事。”
魏允諾就笑,“可惜現在沒有演出可看。”
“上一次聽皂羅袍,還是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奶奶還在世。也是過年,我和爸爸媽媽去美國看她。奶奶也唱得極好,據說是當年在大學裏跟著袁老先生學的。在我的印象裏,很少有春節過得那樣開心,一家人都聚在一起包餃子。後來,父母的工作越來越忙,春節也不能回家。就連今年也是。本來說是要回來,結果大年三十那天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