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上網,因為我是個有任務,並隨時接受任務的人。我不知道我的任務在什麼時間下達,又具體做什麼,但我知道每個禮拜至少應上兩次網。我坐在大象網吧最裏麵的一個角落裏,我感到我和這個角落一樣憂鬱。
一個人走過來,搬動我旁邊的一個椅子,然後坐了下來。我看了他一眼,是個維吾爾族人,深陷的眼睛,戴著頂印有NIKE字樣的黑色線帽,就繼續看《英雄》。
他打開電腦,瀏覽了一個維語的網站,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自己帶的耳機換上。大象網吧的機子是有點破舊了,尤其是耳機,不是左邊不響,就是右邊不響,要不就是兩耳朵換著響,很像一個在夢中囈語的人突然醒來又即刻睡去一樣。他看了我一眼就嘰咕嘰咕的說話。一開始的時候聲音還小,後來就有點肆無忌憚了。他這種肆無忌憚不是沒有道理,別說在西安,就是在新疆漢族人也很少能聽懂維語,可是我聽懂了。他剛坐下來不久,我就偷偷地關掉耳機內的聲音,盡管我的眼睛一直盯著電腦屏幕。他在和另一個人說毒品的事。他說,他已經從廣西把貨帶來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吃了毒品一樣興奮。他說是通過女人吞食製成塑式檳榔球的毒品,從廣西坐火車到西安的。
他罵漢族的警察傻,三千多克毒品就這樣由幾個女人一路輕鬆的帶來了。他說,今天晚上接貨吧。
後來他瀏覽了一下別的網頁,拔了麥就走了出去。我簡短的發了封信,也跟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把我那件正反兩麵都可以穿的“以純”外套翻過來。我嘴裏叼著根煙,在後麵遠遠地看著他。他進了建國路的一座飯店,我在外麵站了一會就進去了。
我走到前台服務部和一個長的很可愛的女孩聊天。
我說,我來找我熊哥,沒有想到他不在呀。
女孩子用懷疑的眼神看我,然後按了個4位數的內部號碼打過去。她放下電話說,還真不在呀。
我就在心裏笑,因為我來這個飯店的路上,看見那個熊經理挽著一個女子進了一個叫“新新人”的咖啡廳。他那張白皙的麵孔我再熟悉不過,因為我經常到學校的讀報欄裏看新聞,他的照片和一些企業界的精英們張在一起貼在旁邊一個EMBA培訓的欄目裏。
我問女孩子剛進店的那個新疆人住幾號房。她用手指在電腦上劃了幾下,小聲說住215和216,他們一塊住進的是兩男三女。我笑了。我說,幹嘛告訴我這麼詳細,我又不是警察。
那女孩子就笑,反正你也不是壞人。
我說,壞人又沒有寫在臉上,你就怎麼知道我不是壞人。
因為你的笑容特真誠,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特想知道答案,並且我還知道你不是真的來找熊經理的,也許你根本就不認識他。我站在前台閱人無數,你以為我一天天的在這裏傻坐著呀,你一進門就猜你是打扮成大學生模樣的便衣,你那一套走過來套近乎的問話方式早過時了。然後她得意地把臉向上一揚說,切。
我伏在冰冷的大理石案麵上,看著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我說,姐姐,保密吧,算你厲害,到你這裏一眼就看穿幫了。我走出去,到路旁的IC卡電話亭給Z8打了電話。
第二天傍晚,我在C大的讀報欄內看到一篇題為“西安緝毒工作獲重大突破,五名新疆主犯落網古城”的報道。
第二天我當即又上了次網,在信箱裏看到一封來自Z8的嘉獎信:
張楊同誌:
茲於你在C大的不凡表現和情報來源的準確無誤,尤其在西安緝毒工作中表現出來的卓越成績,我處為你記個人二等功一次,進行嘉獎和表彰。
並且和每封信一樣,後麵都標有對該信進行特殊處理的提醒。
我從處裏打在銀行卡中的5000元獎金中拿出500元,請我們樂隊成員吃飯。我說,我們老聚,我都是吃你們幾個的,這次我做東,請你們好好的吃一次,慶祝咱們樂隊的成功。他們知道我要請客以後,都一勁地雀躍。
尚活給那個在我們演出時送他電吉他的女孩子打電話。蕭雪,你過來吧,張楊請我們吃飯,就是那個寫歌詞的小子。他請我們吃飯,難得呀。你快來吧,就是幸福路的天上人間,我們上次吃過的那家,別擠公交車啦,那玩意慢,打的吧,來晚了可不等。
尚活邊打電話邊和我們4個人一起往天上人間走。我們每個人走到街上的時候也許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可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吸引眾人的目光。我們分散開來的時候,隻是一點光,可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就是一撮火了。
我們這一撮火聚在一起喝酒,開始的時候還意氣風發,先是喝白酒,然後是啤酒。最後連女生要的紅酒也喝了,喝著喝著就心事重重起來,一個個沉默寡言了。後來叫來服務員,讓他放歌聽,他問我們聽什麼,我們說,搖滾吧。過了一會,我們包間裏就響起來零點的《愛不愛我》。
尚活喝醉了,他說房子裏太躁。蕭雪拉著他走了出去,我從二樓的窗戶看出去,他在路對麵一個垃圾桶前正吐酒,吐完酒他就蹲在垃圾桶的蓋子上唱歌,蕭雪用紙巾給他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