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少女,我的妹妹是個殺人鬼。

不過這隻是我主觀上的叫法,與事實相差甚遠。就實際情況來說,一般人們口中的“殺人鬼”“殺人狂”之類的詞語,所指的是那些犯下大量殺人罪行的無法之徒。他們殺害他人的理由多種多樣,但總結起來無非是幾種典型:因為仇恨而殺人的報複犯,為了金錢而殺人的搶劫犯,為了從中獲取快感而殺人的愉快犯。

我的妹妹卻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從性質上看,她的所作所為大概比較接近於殺手那一類人——接受過相關的訓練,使用專業的武器,並且根據某個組織的命令而行動。用稍微中二的頭銜來描述的話,她可以稱得上是一名“暗殺者”。

不過事實上,與其說這家夥是個是殺人者,不如說她就是武器本身。認識她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見過妹妹表露過哪怕一點屬於人類的情感。她殺戮的時候不要說仇恨、快樂之類的強烈感情了,就連對於任務的執著也絲毫不存在。從她身上隻能感覺到空蕩蕩的虛空。

我剛剛與她相識的時候這種感覺非常明顯。無論是置身於怎樣令人恐懼錯亂、血脈凍結的修羅場,麵對著或求饒苦痛,或凶惡狂暴的對手,小潤的表情始終未曾有過變化,永遠是假麵般毫無起伏。那時候的她連語言都極端稀少,偶爾開口也隻會發出必要的幾個單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未曾完工的人偶,很難同活生生的人類聯係到一起。

幾年後她再次出現在我麵前,已經徹底適應了現代社會,成了個人格健全的優等生。這反差固然大得驚人,然而根本的地方卻仍然未曾改變。在那張表情豐富的假麵具下,我還是感覺不到半點情緒的波動。

無論是她的同學也好老師也好,別的人大概無法覺察這件事吧。這層偽裝著實巧妙,唯有曾經見到過她真麵目的我看得很清楚——無論小潤是在微笑、蹙眉,還是偶爾講幾句俏皮話的時候,那雙眼睛裏始終都隻有無機質的反光。那種氣質就仿佛冰塊,星空和深潭,有種超脫世俗的氣質,然而卻不是人所該有的。

我形容了這麼多,概括起來其實很簡單:司徒潤這個人大概不具備感情這種東西。

當然啦,我早就習慣了妹妹的這種特質。事實上也正是由於她沒有常人的情感,我才可以保持現在這樣的日常生活。對我來說小潤就隻是家人,無論她在外麵做了怎樣殘酷的事,殺人的意誌都隻屬於給她下命令的那個人。而她本人隻不過是一件武器,道具是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這種安定感令我放心。所以,我不得不對妹妹所說的話感到驚訝。

“你說不準我殺人,由你來下手……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的理解沒錯,這句話的意思可以理解為她不想看到我弄髒自己的手。無論我的想法是否正確,小潤的話語裏包含了明確的意誌,這還是頭一回。

“哎,什麼意思?”看著由於吃驚而露出可笑表情的我,妹妹有些費解地眨了眨眼睛,“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

她從桌上拿起一把手槍,朝我遞了過來。正是之前我準備用來射殺假警察的那把左輪槍,看來在我治療傷口的時候,小潤已經打掃過現場了。

“用這把槍可是沒法殺死那種東西。”

“哎?”

我還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小潤又接著補充道:“不如這樣說,如果你用這把槍打死了他,反而正中對方的下懷。為了阻止哥哥開槍,我隻能故意打偏放跑了他。”

“是這樣啊……”

我點頭回道,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不過從這些幾句話上看,妹妹的想表達的並不是要“代替我來殺”,而是“隻有她能殺”。是我自己理解有誤。

也就是說,她的發言單純隻是在解釋狀況,並沒有什麼感情因素包含其中。覺察到這一點,我也不知道自己該覺得遺憾好呢,還是該鬆口氣好。

“那,這麼說來,你應該是知道那家夥究竟是什麼東西吧?”

感覺到心情有些複雜,我趕忙將話題繼續了下去。小潤顯然是知道答案的,不過她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反過來問道:

“哥哥你問了又有什麼用呢?這件事與哥哥你毫無關係吧。”

“唔——”

我張開嘴,卻找不到有什麼好說的。正如妹妹所言,我打從一開始就與這勞什子殺人案毫無關聯,純粹是由於懷疑她是凶手才迫不得已跑去調查的。事實已經證明這都是我想多了,我也就沒必要再摻和這麼危險的事。

所以我隻能對妹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