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祖爺,你先吃晚飯嗎?飯燒好了。
祖 索性等阿寶回來,十幾年沒有看見的孫子,忽然回來,忽然坐在一起吃飯,總算是快活的事。我們等著罷。阿明,你不餓嗎?
乙 不,咱們等哥哥回來。
祖 阿明,你替我點上煙,孩子,好久沒有替祖爺點煙了。
母 這裏有洋火。(從身邊拿出火柴。)
(兵乙點煙。)
祖 你哥兒倆年輕的時,最聽我的話。我拿起煙筒杆兒,你們就知道我要抽煙了,趕快搶著替我點煙,一邊一個,兩根火柴點著煙,我抽煙就有味得多了。
母 阿英這孩子究竟什麼地方去了?
祖 天黑了。
母 我去找她回來。祖爺,你進去罷。外麵風太大了。你進去,讓阿明在這裏等他。
祖 也好。……你把阿桂送來的酒拿出來,今天晚上,咱們把它打開來喝。
母 好的。(向阿明。)阿桂送給你祖爺一瓶玫瑰酒,他老人家舍不得喝,說等你哥兒倆回來,今天可真給他等到了。
祖 (一邊向裏麵走,一邊說。)今天晚上,咱們痛快地喝幾杯酒。
母 喝幾杯團圓酒。
祖 是呀,團圓酒。團圓酒。
母 (扶著祖,回頭對阿明說。)你打一桶水給我。水桶在井邊。我找到了阿英就回來。
乙 好的,媽媽。
(母扶祖下。)
(乙在井邊打水。)
(遠遠地傳來女人的哭聲,和狗吠聲。)
(哭聲一會兒近似一會兒。)
(不久,阿英哭著急急地跑上。)
(阿英看見兵乙,現驚惶狀。)
女 (細看兵乙。)呀,二哥!二哥!救命!救救……命!
乙 (走近她。)什麼事?什麼事?妹妹?
女 有人追我!有人追我!我嚇死了!
乙 什麼人?
女 一個兵!一個大兵!
乙 那兒?
女 (驚叫躲在兵乙的身邊。)唉,他來了!
(兵甲急急地上。)
甲 小賤貨!看你跑到那兒去?還不乖乖地到老子這兒來?
乙 喂,你追那一個?
甲 我追她?咱們弟兄還是說好話罷。把她交給我,她是我先捉到的。她媽的,乖得同兔兒一樣,捉到手,又給她逃走了。
乙 她是我的妹妹,媽的!
甲 (怒極。)他做你的妹妹,難道做不得我的妹妹?媽媽的!
女 二哥到裏麵去,不要理他。
甲 媽的!媽的!媽媽的!二哥,二哥,喊得多親熱!把老子的火油都喊上來了!小賤貨!他不過比老子年輕!你就看上他!
老子可不依!
乙 不依怎麼樣?(拿出手槍。)
甲 (也拿出手槍。)媽的!你有這個玩意兒,老子也有這個玩意兒!
老子可不怕你!
女 (哭。)二哥,二哥,你,你,你,……
乙 不要你的狗命不是好漢!
甲 不要你的狗命不是老子!
(兩顆子彈從兩枝手槍裏射出,不偏不正,都射進兩個人的胸口。)
(兩個人同時倒在地上。)
(女驚叫一聲,也暈倒在地上。)
(母急自門裏衝出,看見倒在地上的三個人,驚叫,走到兵甲的身邊,彎下身子看又驚叫,暈倒在地上。)
祖 (拿著油燈,自門內走出站在門檻上。)好像有放槍的聲音!阿明,阿明,怎麼樣?你的哥哥回來了嗎?祖爺的酒瓶子已經打開了。
母 (俯在甲的身上,低低地用緩而哀的聲音說。)唉,你們原來是親親的兄弟呀!
(劇終)
骷髏的迷戀者
獨幕劇
人物 詩人 仆人 歌女 死神
冬夜——一個很幽靜的冬夜。
詩人的休息室,很幽靜,幽靜得同墳堆一樣。在墳堆的隅角裏,有一座銅架,架上掛著一具骷髏。骷髏很潔白,尤其是頭部,白得發亮。上麵有黑紗的罩子,罩下來可以給骷髏當帳子用。骷髏是非有帳子不可的,這一點,詩人很知道。在帳子外麵看,骷髏在裏麵,隱隱約約地,誰也懂得是一件有詩意的事,不過這時候,帳子是吊起的,因為這時候,房子裏隻有兩個人——詩人同仆人。仆人當然不懂詩,那蠢才若是懂詩,詩人也不會覺得太寂寞,也不會用錢去買女人的安慰!所謂女人的安慰,是要女人唱唱歌,談談天,除了唱歌同談天以外若使想到詩人還需要別種安慰的藝術,那是侮辱我們的詩人。詩人年紀很老了,難道還想少年們所喜歡想的故事嗎?
老詩人需要女人的安慰,是老詩人自己也不能否定的事。老詩人等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聽說姓金,就叫她做金小姐罷,可是那個女人,金小姐,總是不來。等了好幾點鍾了,這使老詩人不得不有一點兒焦急,焦急沒用,所以老詩人又耐心地等著。
你看:房子裏都布置好了。骷髏站在窗邊,露著牙齒微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