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夜,靜謐。

茫茫荒野之中,惟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中透射出幾縷微光,顯出一絲人氣。

“唉!”木屋中傳出一聲輕歎,在這四周寂寂的夜裏顯得分外清晰。木屋之中家具極為簡陋,一榻、一幾、一凳。可就在如此簡陋的室內偏偏有數樣奢侈的物件。

小幾上擺著一套造型典雅的紫砂茶具,宛陵先生曾有詩言:“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如此考究的茶具出現於這簡陋的小屋本身就是一種突兀。若說這套茶具還不足以讓人愕然驚異,那麼牆角琴架上擺放的古琴恐怕就得令人大驚失色。

此琴形製渾厚,作圓首與內收雙連弧形腰,為“伏羲式”。琴以梧桐作麵,杉木為底,通體髹紫漆。琴背池上方刻篆書“九霄環佩”4字,池下方刻篆文“包含”大印一方,池右刻“超跡蒼霄,逍遙太極。庭堅”行書10字。據傳這張九霄環佩琴本為唐代蜀中雷氏所造,後為校書郎黃豫章所得,自黃豫章被貶至宜州,此琴就不知所蹤,想不到此刻竟出現在這荒郊野外的山居之中。

然而屋中方才發出歎息之人,感歎的並不是這張千古名琴,卻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幅仕女圖。紙是好紙,歙州禦紙坊出產的澄心堂紙百金難求,時人形容此紙“滑如春水,細密如蠶繭,堅韌勝蜀箋,明快比剡楮。”畫也是好畫,畫中的女子,明眸皓齒,柔情綽態,豔色無雙,長袖交舞處直欲破畫而出,翩然仙去。

此畫雖名貴,比之那張名琴卻是大有不如,但屋中年逾弱冠豐神俊朗的男子偏偏眼中隻有這幅畫,或說隻有這幅畫中的美人。青年男子負手而立,癡癡相望,表情寥落。良久又從男子嘴中溢出一聲輕歎,唇邊扯出一絲仿似自嘲的苦笑,環目四顧,視線終於定格在牆角的古琴之上。

男子上前幾步抱起古琴,推開木門疾步而出,於院落石桌前展袍而坐。將琴橫放於石桌之上,青年男子正襟危坐心不外想,右手抹、挑、勾、剔,左手猱,綽、注、撞,彈將起來。琴音起處,清越如擊金石,彈到中途逐漸低沉,若古泉幽咽,哀而欲絕。古人撫琴講究諸多,需在靜室高齋,或於層樓之上,或於石林之中,或山巔,或水涯。再遇著天清地和之時,風清月朗,盥手焚香方能撫琴。此時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正合撫琴之道,琴音輕卷夜空,婉轉徘徊,端的是清景無限。

琴是好琴,人是雅士,此刻若子期在世必駐足聆聽,樂天重生定和詩以歌,荒山野嶺仿佛也成了世外仙境。可惜琴音卻偏偏就此嘎然而止,明月還明月,荒山還荒山,四野重歸於寂靜,讓人不禁想長歎三聲。

撫琴的男子沒有長歎,卻劍眉微皺,朗聲道:“佳客既臨,何妨現身一見?”

聲音方落,西邊風聲微動,一道黑影忽地掠起,在籬笆上輕輕一點,人已到了院中。但見來人眉目若畫,笑靨如花,肩若刀削,腰如絹束,竟是一個桃李年華的絕色女子。女子秋波流轉,纖指翻飛,凝結成蓮,笑吟吟道:“紅蓮宗沈師座下蕭玉雪見過白師兄,小妹聞聽師兄仙音,本不欲打攪師兄雅興,想不到還是露了蹤跡,累及師兄。”言畢,有若無意的瞟了東牆之外一眼。

白姓男子對這突然而至的絕色師妹的話恍若未聞,又淡淡開口道:“佳客遠臨,難道還要白某人一一拜請嗎?”

悅耳的聲音自東牆外傳來:“白世兄果然六識過人,明月自以為在瓊樓玉閣小有所成,想不到還是躲不過世兄靈覺。”隨著聲落,一人已立於庭院之中。來人月白素裙,清麗脫俗,背負古劍,青絲用一根木簪輕輕綰起,仿若廣寒仙子臨凡。平時難得一見的絕色女子竟有兩個同時現身於這荒郊野外,若是一般人見著難免目瞪口呆直呼遇見神仙,可那白姓男子偏偏不解風情,對這兩人的出現似乎毫不在心。

那名為蕭玉雪的女子聽聞後來女子的話,嬌哼一聲:“真是笑話,我師兄何時成了你世兄,姓楚的,你們什麼玉閣出來的不都是些仙子之流,怎地說話如此不要臉。”

楚明月也不以為忤,淡淡道:“白世兄師父與我師叔是舊交,我稱一聲世兄正是理所當然。”

聞聽此言,蕭玉雪更是忍不住伸出嫩白的小手掩嘴嬌笑,嘲諷道:“你不說我還忘了,若不是你這位舊交的師叔使計賺我任師伯,我任師伯豈會命喪於一群跳梁小醜之手,還害我師父中途出關,險些走火入魔。”

楚明月反唇相譏:“紅蓮聖後沈清溟何時變得這麼弱質纖纖,你師父掌控著魔門情報網,真想救世兄恩師,恐怕隻不過開口之勞吧。況且明月可對天發誓,若明月師叔真有加害世伯之心,教明月終身無望踏入天道。”

對兩女針鋒相對不聞不問的白姓男子終於忍不住神色微動,其實對於師父之死,他心中一直都有個模糊概念,此刻聽了兩女言語,這念頭更是越發清晰。若不是師父一心求死,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困得住他?想到師父臨死時落寞悲涼的神情,他的心揪痛無比,當日的師父是不是就是今後自己的寫照?不過此時卻不是感懷的時候,他開口道:“師父的死,他日白某人自會查個一清二楚,兩位深夜造訪恐怕不僅僅是來告訴白某人師父死因的吧。”

見自己這位師兄片刻之間已是神色如常,蕭玉雪眸光轉冷,旋又秋波盈盈,低聲道:“師妹並非有意要提及師兄傷心事,實是這姓楚的可惡。其實在三年前任師伯出事後,師父她老人家就派小妹尋找白師兄,師父還說,若是白師兄不嫌棄,她老人家就將小妹許配於白師兄,以彌補她與任師伯當年的遺憾。”蕭玉雪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細若蚊蠅,仿佛嬌羞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