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東風悠悠吐了口氣,道:“我和卿卿之間……絕非外人能看得懂。實話跟你說,第一次見到你,我之所以看了一眼就想提拔你,正是因為你讓我想起卿卿。那時候的你,一看就知道是在平京城胡同裏長大的女孩子。”
趙京梅聽到這裏,隻覺得心被硬生生撕了一道血口子,她緊緊抱住頭,伏在床沿上,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看,好像被人一下子推進無底深淵,空落落地向下掉落,除了粉身碎骨,還是粉身碎骨:“為什麼?軍長?為什麼京梅隻是替代?”她喃喃地反問著,追問著。
趙京梅在人前一向幹練堅強,瞿東風是第一次看到趙京梅如此脆弱不堪,他下意識伸出手,想安撫她一下,最終,還是收了回來,道:“京梅。你不是代替。在我的下屬裏,你是不可取代的人才。”
人才?趙京梅抱著頭,眼前一片黑暗,可是,這一刻,又比什麼時候都更透亮,她終於看透了自己在瞿東風內心裏的真正位置。她是一個棋子,是一個得力的工具,偏偏就不能是一個有情有愛的女人。
絕望把內心的溫暖一點點抽幹。冰冷的內心是恨意的滋生地。趙京梅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把怨和恨壓抑到內心最深的地方。她慢慢抬起頭,一點一點揩淨眼角和麵頰上的眼淚。她沒有看瞿東風,隻是看著窗外肆虐的風雨,道:“軍長,請原諒京梅一時失態。既然今天把話都講清楚了,京梅自然不敢再做他想。日後,隻有一心一意報答軍長的栽培之恩。”
崔炯明正在瞿東風隔壁的休息室裏小寐,趙京梅走進來,把他叫醒。
崔炯明發現趙京梅眼圈紅紅的,一臉無精打采,不由關切道:“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趙京梅搪塞道:“連天加夜地照顧軍長,恐是太累了。”
“你歇歇,我替你。”
趙京梅點了點頭,剛才跟瞿東風的一番對話好象消耗了她全部的體力,她虛脫一樣地倒在沙發上,預感到自己要大病一場。
崔炯明抓了條毛毯,蓋在趙京梅身上。看著她一臉憔悴,他眼裏流露出一絲疼惜,道:“好好歇著。軍長那裏有我。你不用擔心。”
瞿東風見崔炯明進來,把他招呼到身邊,低聲道:“派人看著點趙京梅。”
崔炯明一愕:“京梅她……”
“你不用問太多。還有,不要讓她單獨接觸羅小姐。”
崔炯明隻能點頭遵命。趙京梅一向被軍長視為心腹親信,怎麼在一夜之間,就恩信全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猜透軍長的心意,隻感到一陣很難過的情緒在內心翻攪起來。
三個月後的一天早上,寧靜的平京城被尖利的“捷報”聲攪得沸騰起來。賣報郎揮著報紙,走街串巷地喊道:“捷報!捷報!聯軍攻占西北,西京無條件投降。”
“媽。泠姨說西京投降了。”羅卿卿小跑進趙燕婉的房間。
趙燕婉瞥了眼卿卿:“瞿家打贏了,輪得上你高興成這樣嘛。”
“媽……東風哥要回來了。”
趙燕婉臉色一沉,道:“就知道你是為這當子事高興。”
羅卿卿坐到母親身邊,撫弄著已經長得半長的頭發,兀自問道:“東風哥有什麼不好?”
趙燕婉歎了口氣:“他倒也沒什麼不好。錯就錯在他是瞿正樸的兒子。你爸爸跟瞿正樸從年輕時候就是死對頭。他怎麼可能同意你嫁給瞿東風?”
“他們有什麼舊怨?”
“還不是為了……”趙燕婉說到這裏把話止住,揮了揮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你也不用知道,媽隻想你知道,你要想跟東風好……難……太難了。”
羅卿卿走出趙燕婉的房間,剛才母親的欲言又止讓她感到一陣困惑,又一陣忐忑。走過走廊,看到樓下,泠姨正張羅著府裏的人,用五顏六色的花環紮製著“凱旋之門”。
小玉問道:“太太,您說咱們是不是用花在這門上紮幾個字?”
“好主意。”崔泠一時沒想起用什麼字,一抬眼,正看到站在二樓走廊上的卿卿,便道,“卿卿,等東風回來,這個門要架在雙溪別館的大門口。你說,上邊該有什麼字好?”
羅卿卿一邊思忖,一邊走下樓梯,走到樓下,便想出八個個字來,道:“無畏。堅強。捍衛。勝利。”
不知道為什麼,說完這幾個字,羅卿卿渾身感到一陣振奮,剛才鬱積心頭的惴惴不安也消減了大半。
崔泠笑著點頭。小玉也拍手叫好,道:“除了咱家二少爺,誰還能配得起這幾個字。”
崔泠佯嗔道:“就你多嘴。”說著,朝二太太的房間瞥了一眼,“不知道人家的兒子吃了敗仗嗎?到時候人家掌你嘴,我可不救。”
小玉早摸透了三太太的心思,嘴上罵她多嘴,心裏卻是喜歡她這麼說,便繼續說道:“二少爺就要升參謀長了。小玉侍候著參謀長的娘親,人家打狗也要看主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