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懿撐住輪椅的扶手,護士想攙扶她,卻被她拒絕:“不,讓我自己來。”在瞿東風的目光裏,她咬緊了嘴唇,拚上渾身的氣力,終於緩緩地站了起來。
護士第一次看到程佳懿不靠拐杖站了起來,不自禁地拍手叫道“太好了!”
瞿東風也拍了兩下手掌。其他的人馬上跟著鼓起掌來。一片歡欣雷動的掌聲裏,程佳懿捧著鮮花朝瞿東風走去。她沒用拐杖,因為雙腿虛軟,才走出一小步,身子就打起了晃。
見程佳懿幾欲摔倒,瞿東風搶上一步,將她扶住。
“東風哥,祝你凱旋歸來。”程佳懿把鮮花遞給瞿東風,手依舊死死地抓在他的胳膊上。
瞿東風單手接過鮮花,程佳懿沒用拐杖,他也不便抽回支撐著她的胳膊。道:“佳懿,能看到你站起來。我實感欣慰。”
“你說過,一回來,就希望看到我已經康複。”程佳懿說到這裏,又咬了下嘴唇,神情楚楚道,“羅小姐似是不想讓我來的。隻是,我實在等不及想見到你。”
聽到這句話,瞿東風神情一凜,向窗子旁邊看去,竟然已不見卿卿的身影。舉目四看,在候車室的出口處,似乎看到她一閃即逝的背影。
瞿東風招呼過崔炯明,抬起胳膊,道:“照顧好程小姐。”
程佳懿隻好鬆開瞿東風的胳膊,挽住走上前的崔炯明。
擺脫掉程佳懿,瞿東風疾步走向出站口。走出大門,看到卿卿獨自一人走向汽車。火車站外,人潮人海,都是自發前來歡迎瞿軍凱旋的民眾。見到瞿東風從車站出來,立時群情鼎沸,歡聲一片。
瞿東風急忙做出從容微笑,向沸騰的民眾們頻頻揮手致意。
響徹雲霄的歡呼聲讓盛夏的平京城越發炎熱起來。坐在車裏,羅卿卿感到一陣憋悶,搖下車窗,正看到瞿東風站在車站的台階上,高高在上,躊躇滿誌,如同一個正接受萬人朝拜的戰神。
她忽然起了一絲惶惑,這個站在神壇上光芒萬丈的男子,難道,真是曾經拉著她的手,到老城牆根下采摘酸棗的少年嗎?
變去的,到底是歲月?還是人心呢?
如今,長大了的少年,要的已不再是那幾棵酸棗,而是功成名遂,萬裏江山。
而如今,長大了的她,也不再滿足隻是拉著他的手,走過春風拂動的巷口,她要的是海誓山盟,忠貞不移。是他全部的愛情。
如果,她要的,他不能給……
“羅小姐,您是在這兒等二少爺,還是回去?”
司機的問話打斷羅卿卿的紛飛亂念,她懨懨地答道:“走吧。”
瞿東風的凱旋歸來,讓沉悶了小半年的雙溪別館一下子恢複了往昔的熱鬧浮華。
慶功宴會上,瞿正樸當眾宣布晉升瞿東風為總參謀長。雷動的掌聲裏,行政院長古忠實即興揮毫,寫下一幅對聯贈予瞿東風,上書:“指揮能事回天地,學語小兒知姓名”。以恭維瞿東風過人的軍事指揮才能。
瞿東風接過對聯,心中不由冷冷一笑。古忠實本是大哥那邊的人,現在見他得勢,馬上見風使舵過來。想到這裏,他四下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大哥的人影。他又看了眼女眷聚集的那幾桌酒席,也沒有看到卿卿的身影。
宴席過後,舞會開始。迷幻的圓舞曲和空氣裏漂浮的酒香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個無形的漩渦,把人們卷進跟貧窮和戰爭全不搭調的浮華幻夢裏去。
像一陣三月的春風,胡冰豔輕盈盈地閃進雙溪別館。這位名貫京華的交際花著實有著壓場的本事。她一走進舞廳,滿場的男人都好像被酒風熏醉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向她迎過去。
胡冰豔眼風一掃,看到瞿東風歪靠在沙發椅上,正和行政院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雖然他看起來談興並不高,可是竟沒有朝她這邊正眼瞧上一眼。胡冰豔的臉色不由黯淡了一下。她索性自己走過去,微仰著頭,輕擺著腰,擺出一副高傲而冷豔的姿態一徑走到瞿東風麵前。
胡冰豔操著柔美的南方口音,對瞿東風道:“恭喜軍長得勝凱旋。”
在平京的社交界,聽到這一口柔軟又熨帖的吳儂軟語,不看來人,也能猜到多半是胡冰豔來了。瞿東風對胡冰豔微頷了下頭,表示答謝。
古忠實見縫插針的討好瞿東風,忙道:“胡小姐,難得你也有這麼落伍的時候。不能叫軍長,要改稱總參某長了。”
胡冰豔作了個驚喜的表情,正要再次道賀,卻看到瞿東風的眼睛忽然定在了一個地方,眼角微微眯起,目光陡然變深,好像被什麼攝去了魂魄。與此同時,胡冰豔似乎感到整個舞場的人都為著什麼窒息了一刻。以她在社交界練就的敏感,她能嗅出一定是出現了一個壓場子女人,以往,這個社交舞會上的女皇除了她胡冰豔不會有第二個人。她順著瞿東風的眼神,急迫地轉過身,果然看到樓梯上款款走下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