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校,根本就是一座軍營。你根本不給他們任何選擇的機會,他們隻能走上父兄的老路。用他們的累累白骨,為瞿家,為你,鋪設一條統一全國的光明大道。”
瞿東風臉上的笑意不由斂了斂,道:“果然書看多了,腦子亂了。真要上了大學,還不知道又要冒出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羅卿卿轉看瞿東風,他卻一麵吩咐司機開車,一麵靠到車座靠背上閉目養神起來。顯然懶得跟她繼續這個話題。
她低下頭,馬達突突的響著,身子隨之微微的晃動。內心也隨之動蕩起來。不知不覺,想起在金陵的時候,那次和南天明討論西文。忘了為什麼說到“history”。南天明便說這個西文裏麵還有一層含義為“hisstory”。
她忍不住反問,為什麼曆史隻能是男人的故事?
南天明回答說:曆史已經成為曆史。新的時代就要到了。
汽車發動起來。羅卿卿側過頭,陽光映在車窗玻璃上,車窗外匆匆閃過的街景映到眼睛裏,便成了一片光怪陸離的浮光掠影。有歡歌笑語,紙醉金迷,也有貧窮苦楚,顛沛流離。這是一個千瘡百孔的亂世,可是,也是一個百廢待興的時代,給人希望,給人擺脫束縛的勇氣。
“停車。”瞿東風忽然吩咐了一聲。
司機急忙刹住車子。瞿東風推開車門走出去,走到街邊賣花少年旁邊,買了一大束鮮花,捧回車裏。
“嗯。”瞿東風把鮮花遞到卿卿麵前。
羅卿卿接過來,花束裏有紫色的木槿,紅色的月季,白色的流蘇花,還有小葉女貞綠瑩瑩的小果子。她忍不住俯下頭,嗅著花瓣間的芬香,幾種花香雜糅在一起好像釀成一種令人沉醉的味道,現實仿佛在一恍惚間遁去,沉澱在歲月深處的種種芳香往事便曆曆地浮了上來。
羅卿卿看著花,瞿東風則看著她。她醉在花香裏的表情讓她看上去更加嬌美動人,勾得他忍不住一陣心馳神迷。他伸過胳膊,小心翼翼地攬住她,似乎她是一件脆弱無比的無價之寶,一不小心,就會打碎似的。
他有意把口氣放得和緩,道:“你知道自古以來,為什麼都是男人把持世界,女人成不了大氣候?”
“為什麼?”
“因為男人想要什麼,就一門心思去要。目標明確,不達目的不罷休。女人卻想的太多,胡思亂想,瞻前顧後,最後隻能是一步不前。”
她思忖了片刻他的話,道:“固然你說得有些道理。可是這世界也從來沒有給過女子同等的機會,讓她們學會如何辦成她們想辦的事。比如,遺族學校為什麼隻有男校,沒有女校?”
“女校?你知道辦這樣一所學校要多少經費。打了小半年的仗,財務部早已捉襟見肘。要不是我跟金滿昌有些私交,連男校的經費都籌不起來。哪裏弄錢去辦什麼女校。”
“你不是才說,你們男人隻要想辦的事,就會不達目的不罷休嗎?我看啊,那些難處不過是借口,其實是你心裏覺得沒有那個必要。”羅卿卿侍弄著一株流蘇花,故作無心道,“你沒有興趣也沒有什麼。等我回去以後求爸爸籌建就是了。不過,要是那樣,全國第一所遺族女校就不是在平京,而是在金陵了。”
全國第一所遺族女校。羅卿卿說的無心,瞿東風卻聽進了心裏去。由於父親思想保守,作風老派,所以瞿家軍一直得不到上層知識分子和年輕學生的廣泛支持。如果,在平京籌建第一所遺族女校,倒莫不是一個向世人展現瞿家軍思想開明的舉措。
他看向卿卿,表情裏帶出一分哭笑不得,道:“從來沒有女人能影響我的決定,沒想到你這個丫頭竟破了我的先例。好吧。我去籌錢。宗旨章程由你擬定,如何?”
接到羅卿卿的邀請之後,施如玉來到雙溪別館。走進羅卿卿的房間,率先看到地毯上揉成一團一團的廢紙。
“如玉,你可來了。”羅卿卿撂下毛筆,迎上來。
施如玉撲哧笑了一聲,在臉上作了個手勢,示意羅卿卿去看看自己的臉。
羅卿卿走到鏡子前,看到右腮頰上不知何時摸了一痕墨跡,看上去甚是滑稽,忍不住也笑起來,一麵擦拭著臉,一麵道:“我隻道擬個女校的章程是件小事,現在才知道原來才女不是人人當得起的。如玉,你是木蘭女子同盟會的會長,又是《醒覺》雜誌的主編。想來我求你幫我這個忙,你總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