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蕭蕭幾葉風兼雨 離人偏識長更 (2)(1 / 2)

大廳裏賓客雲集,觥籌交錯。舞台上,管弦樂演奏著溫柔的樂曲,綺豔的歌星用西文唱著靡靡的情歌。歌星退下,一位金發碧眼的洋女士主動上台,是外交總長跟糟糠之妻離婚後,新娶的洋太太。洋女士用中文為大家演唱了一首鄉間小調。笑聲和掌聲落後,洋女士走到南天明麵前,要求慶功宴的主角為大家表演節目。大家立刻又鼓起掌來。

南天明沒有推辭,很自然的走上舞台。他對管弦樂的指揮道:“《英雄》交響曲,第二樂章。”

指揮意會的點頭,抬起指揮棒。南天明向一名樂手借過小提琴。

《英雄》的第二樂章,名為“葬禮進行曲”。英雄死了,送葬的人們抬著棺材緩步前行。音樂沉重悲哀,小提琴在低音區發出低微的旋律。

憂傷肅穆的音樂,感染了全場,笑語喧嘩逐漸褪去,人們都屏息靜聲,默默的聽著。連已經酒酣耳熱的人們也停住了酒杯,似乎終於略微清醒了些,透過糜沸浮華的慶功宴,想到戰爭,死亡,貧窮,破碎山河,還有那些遙遠的理想……

靠在大理石柱背後,羅卿卿聽著台上的“葬禮進行曲”。小提琴正用極快的速度,意味深長地獨奏著。她捂住胸口,被一股沉重的感動壓迫住。悲壯與柔情,決絕和隱忍,她的心跟著他的演奏起起落落。台上的獨奏似乎和她的內心產生一種相同的律動。

樸素的悲愴忽然被明朗的英雄性旋律取代,響起軍鼓和軍號聲,送葬的人們拋開傷悼的情緒,緬懷起英雄們永恒的榮譽。憂鬱低調的小提琴一轉眼又將人們帶入激情當中。滿場強烈陰鬱的氣氛被打破,人們看到眼淚背後生命的頑強和樂觀……

演奏結束,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她轉過大理石柱,看到南天明把小提琴還給樂手。他一直微笑著,卻沒有多少真正的喜悅。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在這個熱鬧的大舞台裏,至少還有一個他,跟她一樣,品嚼著浮華背後的悲哀。

父親站起來,向她招手。她走過去,腳步從容,心中虛浮。父親拉住她的手,心照不宣、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把她帶向舞台。南天明正從舞台上走下來。

她明白下一個節目是什麼。她向南天明走近,然後在一個適當的距離,眾目睽睽裏,讓自己倒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響。閉上眼睛,聽到旁人的驚呼,音樂停止下來,緊張的空氣裏,隻有雜遝慌亂的腳步聲。

聽到一聲“卿卿”,是南天明的聲音。隨後,她被抱起來,被抱向大廳外。

“不會中暑了吧?”聽到有人胡亂猜測。

聽到抱著她的人說道:“也許吧。”是南天明。

腦海裏,剛才台上小提琴的旋律一直回旋,一直回旋。

她在心裏反複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女仆端著一瓶藥水走進羅卿卿的房間,說是醫官開的藥。

羅卿卿遣退女仆,把藥水倒在窗外。心裏萬般無奈。可是除了這個欺騙的法子,又有什麼辦法。到了這個時候,隻能拖一天是一天,多些時間,尋找轉機。

忽然覺著很對不起母親。自己當場“暈倒”,一定少不了讓她提心吊膽。

羅卿卿走向母親的房門,房門虛掩,裏麵傳出父親的聲音,正和母親爭執著什麼。

羅臣剛道:“你這簡直是婦人之仁。事到如今,你還想讓卿卿把孩子生下來不成?”

聽到這句話,門外的羅卿卿無力支撐住身子,緊緊貼住牆,一點一點滑下去,跪在地上。

“其實……隻要你點個頭,同意瞿東風的求親,這事不就成了小事。”

“可笑之至。你想讓瞿正樸跟我做親家公?你忘了當年他如何對我?”

“都過去那麼多年的事,你何苦……”

羅臣剛冷笑了兩聲:“答應跟瞿府聯姻,就等於讓瞿東風接管華南軍。縱然我不計前嫌。總不能把辛苦掙來的半壁江山,拱窒噯酶募遙?

……

父母的聲音漸漸遠去,羅卿卿又一次開始耳鳴,記得以前那次,是騎馬場上聽瞿東山說出東風身上的那顆子彈。

死一樣的寂靜裏,隻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艱難的喘息。她伸出手,顫抖著,撫住腹部。

孩子?孩子。和東風的孩子。

眼淚不可抑製地奪眶湧出。她用另一隻手壓住喉頸,隻覺一顆心就要跳出喉嚨。百般滋味,沸騰翻攪,她努力從混亂裏辨別自己真正的情緒。

喜悅。是喜悅。她在為有了東風的孩子喜悅著。

當她辨別出自己的喜悅,整個人一下子清醒過來。聽覺也漸漸恢複過來。

房裏,父親正說道:“我已經讓醫官開了墮胎藥。卿卿現在也該服下去了。你再說什麼,都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