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直到林景鵬赴德國深造法醫學,回國後,在平京創辦了法醫學科。經過醫學鑒定,證實瞿東風是瞿正樸的兒子。不過,據說那鑒定的法子也不甚準確。瞿正樸的疑團能消除多少,外人不得而知。”
羅卿卿長長歎了口氣,手不自覺撫在自己的腹部:“為什麼會生出這種誤解?”
“據說瞿東風的母親進瞿府七個月後生下了他。還有……”章礫品了口茶,道,“有些話當講,有些話是不能講的。”
烏雲一直未散,雨點又落下來。
無端的有些悵然,羅卿卿側過頭,隔著冷雨,看向水榭。看不清靜雅和天明的表情,隻看到謝廊後的兩個人影,時而接近,時而分開。
想來,靜雅正吐露心跡。不知天明會作何反應。隻盼望兩個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那樣,她的下一步也會好走些。
一碗茶快吃完,雨勢漸急漸緊。雨線交織,煙水蒼茫,水榭裏的人影完全隱沒進濃濃雨霧。
又過了不知多久,吧嗒的腳步聲,急匆匆地由遠而近。
地上的積水被奔跑的腳步踩踏出破碎的水花。衝過雨幕,靜雅跑進茶亭。
羅卿卿迎過去,靜雅渾身上下都被打濕,額前頭發緊貼住臉,雨水順著發稍滴答滴答地淌落,臉上有雨水也有淚珠。
羅靜雅一把抓住姐姐的手:“我們回去。我們回家。”說完,又使勁搖頭,“算了,我想一個人回去。”
“我們三個同坐一輛來,你怎麼一個人回去?”
“我叫輛人力車好了。”
章礫站起身,道:“我正要走。可以送羅小姐一程。”
“謝謝。”羅靜雅幾乎不假思索地答應。回看了水榭方向一眼,隨即,好像逃跑一樣,跟著章礫走出茶亭。
靜雅的表情足以說明南天明的態度。羅卿卿心中黯然。走到茶亭邊,扶欄悵望,煙雨紅塵,寒柳殘荷,迷茫的前程和動蕩的世事,讓人忍不住覺得一陣淒冷。
雨霧漸薄,遠遠看到水榭上,那個人也在憑欄遙望。水榭高高矗在水麵,榭台上孤單的身影,仿佛站在半空煙雨間。
遠遠地對望,看不清臉龐,看不到眼神。隻看到天遠煙深,長路茫茫。
雨勢又小下來。南天明披了兩肩微雨走過來。
“靜雅呢?”
“她坐章礫的車回去了。”
“你呢?”
“我還不累。”
“我也不累。”
“那就再走走吧。”
沒有靜雅在,兩個人之間有很長一段時間隻是沉默的走。走到對弈樓前,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住,不約而同地看向樓上的楹聯:
煙雨河山六朝夢,英雄兒女一枰棋。
“卿卿。”南天明終於打破沉默,道,“昨天……我跟總司令起了一番爭執。”
“為什麼?”
“為了我們東邊海上的鄰居。”
“崎島國?”
南天明點點頭:“我們在跟崎島國合作的事上,意見有些不同。不過,最終是我妥協。”
她淡淡一笑:“莫不是父親給了你什麼豐厚條件?”
“的確優厚。”
“可能告訴我?”
“他說要在慶功宴上宣布我們訂婚。”
她倒吸了口氣,心中有些亂,身上接著不舒服起來。
他看向她,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有些累了。”
走進樓內,在角落裏坐下。屋子深,顯得有些陰暗,和樓內古色古香的擺設倒也相襯。襯得人心裏麵也微漾起些朦朧的滋味。
這次,還是南天明先開口,道:“恕我冒昧,有件事如鯁在喉,不知該不該問。”
“講吧。”
“你昨天暈倒,是真,還是假?”
她默默想了想,想了許多動人的滔滔言說,最終,卻隻吐出一個字:“假。”
然後,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有一絲淡極了、淡極了的風吹進屋裏,一點點掠剪著心湖裏的柔波。
一直看著擺在樓中央的那枰棋盤,她終於開口,道:“我懷孕了,是瞿東風的。”
她說完,他沒有馬上回應,沉默是當然的事了。
樓內沒有旁的遊人,樓外也人跡寥寥,沉沉的安靜裏,細碎的腳步聽起來也是分明的。樓外,走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穿著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裙,抱著一張舊古琴。一個枯瘦的老人跟在她身後,背著胡琴。看起來,是一對賣唱的祖孫。賣唱的生意在秦淮河上最紅火,如此冷僻的地方卻不多見,賣唱的女孩也沒有濃妝豔抹,素淨的小臉上都是怯懦和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