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偏偏又想起來,在火車上,她問瞿東風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他可會娶她。他卻沒有答話。
如果真跟父親脫離了關係,她就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女子。在政治的棋枰上可有可無,輕如鴻毛。到那時候……
她不敢再想下去,胃裏又是一陣翻攪,攪得渾身虛軟。難過得直想把身子緊緊蜷縮起來。隻好緊抓住椅子扶手,勉強撐住身體。
南天明把手從琴弦上移開,當空、猶豫了片刻,握住了卿卿微微發顫的手:“我幫幫你吧。”
被他握在掌心裏,她的手顫抖得更厲害。嗓子好像被什麼哽住,費了好大的勁,才說道“在可憐我?”她看著門口,想著剛才那個賣唱的女孩,想著天明的悲天憫人,接著道,“沒結婚,就懷了孩子。其實是很可鄙的。你以前就對我有諸多不屑,現在應該更加鄙夷才對。不是嗎。”
“我從來沒有鄙夷過你。對你有些批評,無非是想你更堅強,能自立。如今這個亂世,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今天是王公貴胄,明天就可能變成亡命天涯的乞丐。”
他口氣恬淡的回答,聽在她心裏,醞釀出一絲熨貼。
聽他接著淡淡地說道:“我從來認為世上沒有完美的人,隻有可愛的人。你在我心裏一直是可愛的。以前是這樣,以後也如此。”
他的話、在她心裏默默地起著回響。是的,沒有完美的人,隻有可愛的人。好像一縷陽光照進來,心裏透亮了許多,一時間,不由想起東風種種的好,那些瑕疵和遺憾,那些困難,似乎都變得不足道起來。“天明。謝謝你。你的話總能點醒我似了。好些的痛苦,本來不是別人的錯,隻是自己太過追尋完美。卻忘了世上本沒有完美。”
“你能這麼想就好。”他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隨後,把手收了回去。
她看著他掌心下麵的琴弦,忽然想知道,在他的心裏,她和那個賣唱的可憐女孩,到底有多少區別。她自然不會真地問出來,隻道:“就算幫不成我。你的話也讓我好過了許多。天明,你在我心裏也是位可愛的人。一輩子都會感念。”
時值夏末,北邊的平京城已起了秋涼。平京的秋日是四季裏最好的日子。就連夜色深沉的時候,雖看不到碧空如洗,也一樣讓人覺得朗闊和幹淨。
隻是這舒爽的日子,卻不是人人可以消受。
崔泠在瞿東風的書房和臥室都沒有見到兒子。又派人去庭園和天井裏找了一番,也沒有見到人影。
穿過走廊,崔泠正經過卿卿住過的房間。房門虛掩著一條縫隙,裏麵黑著燈。抱著一絲僥幸,她輕輕推開房門。
“媽。我在這裏。”
雖然有些準備,崔泠還是被嚇了一跳:“怎麼燈也不開?”隨手“啪噠”一聲扭開燈。
屋內突然燈光大亮,瞿東風被晃了下眼,目光轉向窗外,透過這個房間的窗戶,正看到自己的書房。於是,又想起一些已經過去的事情來。
崔泠走到卿卿睡過的床邊,在兒子身邊坐下,問道:“那件事你考慮過了嗎?”
“啊?”瞿東風馬上恍然,“跟楊府聯姻的事?”
崔泠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羅臣剛既然看不上……我想了幾個晚上,想得睡不著覺,終是想開了。咱們也沒必要非在一棵樹上吊死。楊君實在你父親身邊作了二十年的副總司令,為你父親出生入死,你父親一直當他是最鐵杆的兄弟。他要是做了你的嶽父,你在瞿家的地位就沒人能撼動了。”說著,崔泠拿出一個信封,“今天楊太太又把她女兒的照片給了我。雖說,楊小姐還在國外留學,看這照片,長的真是不錯。不比卿卿差呢。你也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