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的母親托人捎話,她要見我。
在軍招待所的三樓,有一個很大的套間。我顫顫地敲開了門,很意外,出來的卻是軍務處那個刀條臉的柴處長,他見了我,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轉身走了--兆頭不好。
一間很大的會客室,燈火通明,順四周牆角擺放著老式的紅木沙發,地上鋪了紅地毯。一般客廳正中的牆上隻要是掛畫的,不是富貴逼人的大紅牡丹,就是矯健挺拔的黃山迎客鬆,而這裏都不是,掛的是一幅很稀罕的國畫:綠蔭樹下,池塘邊,一片很大的荷葉上,一隻碩大的青蛙正鼓著眼睛在鳴叫,那樹上還有隻蟬也振著翅在唱和......意境很深,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畫的右下角題了首詩,仔細一看,哦,據說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幼年所寫的一首絕句:
獨坐池塘如虎踞,
綠楊樹下養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
哪個蟲兒敢作聲。
雖說是主席幼年所作,那氣概也可一見端倪了。
我正細細品味,暗自感歎時,另一間房門開了,出來一位保養極好,皮膚很白,眉眼像極了楓的貴婦人,舉手投足間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質,如不是頭上高高綰起的一個發髻,乍一看,真要以為是楓的姐姐了。她就是楓的母親?我正尋思該怎樣稱呼她時,她先開了口,純正的北京腔: "你是小波?來,快坐下。"
基本沒有過渡,她就直奔主題了:"我是小楓的母親,我聽說你們的事就專門趕來了。我以為小楓找了個什麼樣的人,今天一見,我很失望啊。女孩子沒事看那麼多風花雪月的閑書幹嗎?找對象要講感覺、談情調,這都是我給慣出來的毛病!"
也是,對我這樣一個小兵,她根本用不著藏著掖著,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隻是她言語中透出了深深的不屑,讓我好生不快。我忙起身解釋,想說我和楓是真心相愛,兩情相悅的,我雖然現在隻是個戰士,但今後肯定不止是這樣子,我可以通過奮鬥來實現自己的價值,希望她能成全我們。還沒有開口,她就擺擺手:"小波,照說呢,你還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人俊,又知書達理,聽說還是個詩人,找什麼人不行,非要找我們家小楓?不說你現在是個兵,就是將來提了幹能配上我們家嗎?你什麼背景,我們什麼背景?你們軍區梁副參謀長家的老三向我們提親,我都沒有幹,更別說你了......"
這點真的擊中了我的軟肋,當初我知道楓的身世後,就怕有人拿這一點做文章。但我還是不甘,我說:"伯母,我和楓之間是真正的愛情,沒有附加任何條件,再說我當時認識楓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來自這樣的家庭,早知道的話,我也不會和楓開始了......"話沒有說完就又讓她給打斷了:"你敢說你追我們家小楓沒有任何目的?"我傲然地說:"別人或許有,我是一點都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
看來我的態度讓她大感意外,她放緩了口氣:"小波,你當兵無非就是想在部隊奔一個前程。怎麼樣,如果你答應離開小楓,我會幫你實現在部隊提幹的願望。"我臉一下就漲紅了,斬釘截鐵地答道:"我是想提幹,可提幹也隻為了能和楓在一起;如果是要我交換愛情的話,我寧可不提這個幹!"她臉一黑,嘴角一撇,聲調高了許多:"什麼是愛情?能當飯吃,當衣穿?還不是你們這些無聊文人編出來哄人的字眼!再說,那愛情不也講個'緣'字,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你再伸手也是夠不著的。"跟她是沒什麼道理可講,我選擇了暫時沉默。她在廳裏走來走去,還在繼續做我的思想工作:"不管怎麼說,我和她爸是不會同意你們這件事的。聽說你這次沒提上幹,寫稿還得罪了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該脫軍裝了。你也不想想,我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什麼苦都沒有吃過,你提不上幹,難道要讓她和你一起回你那個南方的小縣城?答應我,不要再纏著小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