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緣滅(1 / 3)

我環顧這住了一年的屋子,東西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要帶走的其實沒有多少,衣服大多是宮裏的“工作服”:春穿湖綠,夏穿深藍,秋穿醬紫,冬穿褐灰。我估計這輩子是再也用不上了。錢財也沒有多少,真正值錢的,倒是德妃平時賞的那些雜七雜八的小件物品,以及去年南巡時皇上賞下來的玉簪,還有……胤禎送來的那對兒杯子。一杯子,一輩子。從今以後,真的就要和他過一輩子了。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外麵的陽光爭先恐後的從那半開的門縫中衝進來,迎著光似能看到那在光影中熱舞的纖塵。

“發什麼呆呢?你家車子已經在宮門口等著了,娘娘讓我來問問你弄好了沒?”夏熙隨手關上門走到我身邊。

“早就弄好了,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夏熙一臉的不相信,“主子平時賞你那麼多東西,你還敢跟我哭窮?”她滿屋子打量著,視線最後落在我還沒來得及包裹的那堆古董上,“看看,看看。這麼多好東西呢,這下‘人贓並獲’了不是?”

我上前將那些東西包起來,對她可憐兮兮的說道:“我都要走了,姐姐還這樣打趣我,真叫人心寒。”

“得了,得了,就十四爺那脾氣,我哪敢跟你打趣啊。我再幫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拉下吧。”

我笑著點頭,繼續整理那堆“銀子”。

“凝兒,這有件衣服是你的吧?不過看著像男式的。”

男式的衣服?我愣了下,猶疑的走過去。順著夏熙手指的方向,箱子的最底層安安靜靜的躺著件月白色的長袍,上麵放了頂瓜皮小帽,鼻子一酸,一股熱流一下子衝上眼底,不停的在眼中打轉兒。

我佯作認真,打千兒對他道:“敢問十三阿哥準備帶奴才去哪‘體察民情’?”

他強忍笑意,卻又一本正經的說:“據說山東民風純樸,既然來到此地,倒確實應該去躬身體驗。”

曾經以為那個與我並肩漫步在繁華街景中的人會是和我偕老終生的良人。可是錯了,一切都錯的那麼離譜,圈圈轉轉之後,所有的曾經都成為過往,隻留下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孤單的暴露在外,任由風吹雨打……

使勁眨了下眼睛將眼淚逼了回去,悶聲說道:“大約是以前的一件衣服,留著也沒什麼用,扔了吧。”

夏熙點點頭,幫我拿起其他東西向門口走去,我跟在她後麵,最後一次回頭環顧下這間屋子,空落落的,隻剩下箱子中那件未帶走的衣服,就好像自己那被丟失在外的感情……

“格格,夫人讓你去正廳呢。”

我放下講解古琴的書籍,問曉露:“去幹什麼?”

“聽說是舒舒覺羅家的夫人來給您道喜的。”

“舒舒覺羅?!”乍聽這名字嚇了我一跳,“哪個舒舒覺羅?”

曉露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說出了個讓我震撼不已的消息:“奴婢來的時候聽人說好像是十四阿哥府那位側福晉的額娘。”

我呆怔在椅子上,半晌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兒。采梵的額娘來給她女兒的情敵道喜?怎麼聽著這麼像周星星的喜劇片呢?

“格格,趁著這點兒時間,奴婢給您打扮打扮。讓她們家人看看誰才是正經兒的主子呢。”曉露轉眼間已經搬出一套套的衣服,一件件的拿起來比照著。“您看這件淡粉色的可好?配著這對蝴蝶耳環,奴婢看著是不錯。”

“又是蝴蝶,又是粉色的,你們家格格又不是要去相親。”不就是去見下未來老公的嶽母嗎?自從回家到現在,道喜的人絡繹不絕,現在早已麻木了。今天來的這個還算是新鮮點的呢。

拉起還在那研究哪件衣服該配哪個首飾的曉露,“走啦!沒聽說過什麼是自然美嗎?格格我用的著這樣費心費力的打扮嗎?”

剛進入大廳,就看見額娘正與她下首椅子上坐的女人在談笑著,那女人一身絳紫色的旗裝,和這些天見到的眾多貴婦一樣,舉止端莊得當。

額娘看見我,笑著招手讓我過去,指了指采梵的母親對我說道:“這位是王夫人,十四阿哥府裏側福晉的額娘,凝兒去給夫人見個禮吧。”

我福下身,對她道:“簫凝給夫人請安。”

“格格客氣了,快請起。”王夫人伸手扶我,拉起我的手對額娘笑道:“格格這模樣標致,知書達理,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呢。”

“哪稱得上什麼‘知書達理’”額娘端起茶杯輕抿口茶,笑瞥了我一眼:“以前在家裏頑劣著呢,一個女孩子女紅刺繡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好在這次進宮在德妃娘娘那兒呆了一年多,倒略為文靜了些。”

“格格那是天性活潑呢,也難怪娘娘喜歡她。過些時日格格大婚,那時候咱們也成一家人了。”

她話音剛落,我身上不自覺地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家人!我想起采梵和胤禎,就渾身不舒坦!總覺得自己就是那打擾人家夫妻幸福生活的該死的第三者!而麵前這位女人,竟然拉著她女兒情敵的手笑讚我“知書達理,天性活潑”,這個世界……亂套了!

麵前這位王夫人似乎沒有感覺到我的心裏變化,繼續絮叨:“我們梵兒年輕,有時候難免不懂事些兒,以後還要勞煩格格多多擔待些。”

我不留痕跡的把自己的手從她手裏抽出來,站到額娘旁邊對她笑道:“夫人這麼說可太看得起簫凝了,采梵姐姐進府這麼些年,一應事情都處理得妥妥貼貼的,連娘娘都誇讚她呢,倒是簫凝年紀小,以後還要請采梵姐姐多照扶著些。”

王氏笑笑,道:“格格太客氣了。”

我禮貌性的點頭,又俯身對額娘低聲說道:“凝兒自出宮也沒去看過十二福晉,剛才本來想去的,不巧讓這事兒給耽擱了,額娘這裏若是沒我什麼事兒了,就讓凝兒先走吧。”

額娘眼中含笑,了然的看著我說道:“那你早去早回吧,懷孕的人不能過於勞累,你別耽誤著了十二福晉休息。”

我如遇大赦,轉身對王氏說道:“王夫人與額娘慢聊,簫凝有事兒,要先走一步了。”

馬車行駛在去往碧落家的路上,我挑起窗簾向外看去,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習慣,坐車的時候望著窗外,看外麵的景致飛快的從眼前消失,好像一幕幕無聲的快進電影,讓人覺得心田間一片寧靜安然。

放下簾子,一抬眼就看見曉露皺成“川”字的眉心。“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兒?”

曉露嘴角嚅動著,半晌輕輕問了句:“格格,嫁給十四阿哥,您,您,不高興嗎?”

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我不高興嗎?可不高興又能怎麼樣呢?我有什麼本事去對抗那道“聖旨”,對抗完顏簫凝的宿命?!

“為什麼要思考,在宿命麵前,思考又有什麼用?”看!張賢亮同學說的多麼正確!世間萬物,凡是用“宿命”二字形容,都隻能變得這般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