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背後的灌木叢中有聲響,我猛然轉身,幸好不是怪物,也不是恐怖分子,站在我們背後的是林白水。剛才我們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少女的屍骸上,直到林白水撥開灌木叢我們才被驚動。她呆呆地看著我們兩個人,那雙杏核眼裏布滿不可思議的神情,先是把目光對著我,再朝向蘿卜絲,最後瞄到殘屍上,胸脯劇烈地抽動,倏然合上雙眼,“撲通”一下暈倒。
我大驚失色,抱住林白水猛掐人中,又打了幾巴掌。林白水悠悠醒轉,第一眼看到了我,還是充滿了驚懼,合上雙眼猛然將我推倒,尖叫道:“你們在做什麼?太可惡了!”
我回頭一看,頓時明白了,我緊緊抓住林白水的肩膀,大力搖晃,喊道:“沒事,沒事!我們不是在切割人體,你仔細看看,那是一頭流著綠色血液的怪物。”
“是,是嗎?”
林白水漸漸恢複平靜,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問道:“你們解剖屍體幹嗎?”林白水消瘦的肩頭依舊顫抖不已。
我和蘿卜絲都是從戰場裏出來的,殘肢斷臂的屍骸見多了,就是在吃飯的時候突然飛來炮彈,削去戰友一半的腦袋,腦漿濺到飯碗裏,依舊能一抹嘴巴吃下去。可是林白水畢竟是一個普通人,雖然平常見到的古屍也不少,可是幾百年前的玩意到底和剛死的新鮮貨不一般。當她看到我們兩個人圍著一具被大卸八塊的少女屍體時,自然會覺得驚駭。或許在她眼中,我們和食人惡魔無異。
我說:“一個流著綠血的怪物,卻和人長得一模一樣,你不覺得奇怪嗎?所以我們解剖了一下,看看有什麼異常。對了,你不好好地呆在殘垣斷壁前,跑到這裏幹嗎?”
“哼!”林白水下意識地不滿,“我們發現了一樣東西,叫你們倆一起過來看看,哪知你們在幹這個勾當,真是嚇死人了!”
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真不知道有什麼玩意值得我們這兩個暴徒來觀摩,不過我畢竟忘了,盡管我隻是一個領隊,可是蘿卜絲卻是美國考古隊貨真價實的大隊長!
我突然捉住林白水的細腰,將她扛在肩上背過去,笑道:“真對不住啊,老婆,我把你扛過去,算是賠罪。”
林白水惱羞成怒,在我背上亂捶,罵道:“死鬼,你存心叫我丟臉是嗎?我堂堂一個曆史係教授,讓老公像豬八戒背媳婦一樣扛來扛去,成何體統!”
我哈哈大笑:“我正好姓朱,來來,好媳婦……”
“啪!”臉上挨了一巴掌,我摸摸臉,臉上火辣辣地生疼。轉頭瞟林白水,她白了我一眼。唉,林白水這人就是太正經了,從我認識的那個兩條辮子的小丫頭開始,直到現在都沒有變過,而且越來越嚴肅。
我收回心神,來到牆壁跟前,才知道方才雷頌賢和一幹隊員在整理鑲嵌在牆壁中鎮邪的銅錢時,牆壁突然倒塌,而牆壁中竟然埋藏了一塊石碑。這塊石碑高約兩米,上尖下方為“圭”形狀,碑身是長方形豎石。他們小心翼翼地整理,拿豬鬃刷慢慢地刷去外表泥土,碑身上露出了無數陰刻的彎彎曲曲的漢隸。我所識漢隸不多,閱讀相當吃力,隻能勉強從跋上看出這是漢元帝時代的遺物,到底寫的什麼我看不懂。
雷頌賢卻是相當熟悉,隻見他慢慢地撫摸著碑身,手指開始顫抖,麵露喜色,叫道:“想不到居然是這個碑文。”
我問道:“是誰的?漢人的碑文立於此處,我看多半是誇耀戰功。”
雷頌賢點點頭,笑道:“正是,這碑文講述的主人公是陳湯!”
“陳湯?”
我依稀有記憶,問:“那個講出‘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英雄?”
蘿卜絲雖然不識該人,但是聽到這句話不禁叫道:“好大氣魄!”
雷頌賢摸著碑文說:“這裏正是記敘了他帶領兵卒,受於闐的邀請,一起殲滅邪惡的阿修羅國!現在我們所處的和田地區,正是古於闐國的國度。於闐乃是西域文明大國之一,地處歐亞大陸交彙的腹地,絲綢之路的交通要衝,約在公元前六十年歸屬漢。”
我疑問道:“所謂阿修羅國,似乎是佛教用語。我記得,兩千多年前,佛教並沒有傳入中國啊!”
“此言差矣。佛教的創始人和孔子大約是同時代,到了西漢元帝時期,佛教在西域已經相當流行。不過,這個阿修羅國,我倒是從未聽說過,是不是隻是一個部族的名字,還是指代匈奴人?”林白水說。
雷頌賢一直盯著碑文,說道:“不,它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一個國度。阿修羅者,意譯為‘非天’,生性殘忍好鬥。男性阿修羅五官不正,可是女性阿修羅的相貌非常美麗。據說阿修羅國是從很遠的西方遷徙過來,因該國由一群女人統治,又異常殘忍好鬥,所以於闐國人便稱呼其為阿修羅國。”
我一愣,這不是和亞馬遜女戰士、桃花石國人很像嗎?推算時間,那亞馬遜女戰士離開小亞細亞來到中亞,在時間上正好吻合。我扭頭再去看蘿卜絲的時候,隻見他麵露驚訝的表情,嘴巴嚅動幾下,但終於決定聽雷頌賢講完再提問。
雷頌賢講述完阿修羅國的來曆,又轉身麵對著碑身,細細回顧,似乎曆史又回到了公元前,他慢慢說:“根據碑文記載,很久很久之前,於闐以產麻出名,因西域日照充沛,麻的質量很好,甚至遠銷到中原內陸,有一天,大漢帝國的首都,世界的中心之都,突然行銷了一種血紅的麻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