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民一個終身呆在沙漠深處的女子，怎麼曉得呼圖壁呢？於是我奇怪地問道：“你說什麼？呼圖壁是什麼？”
三民打了一個寒戰，急急忙忙地說：“我……也不曉得，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傳說，呼圖壁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魔鬼，一直住在禁地裏，我們永遠不要招惹它，他是人類的噩夢！”
我猛然記起來，呼圖在土語裏是鬼的意思，呼圖壁（注：呼圖壁出自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翻譯即是有鬼！看不見的魔鬼，不就是鬼魂嗎？
洞裏顯得更加詭異，三民對呼圖壁的傳說深信不疑，合上眼睛口中喃喃念著我不懂的薩滿教咒語。甚至蘿卜絲這個神經堅韌的老兵，在第一個發現飛舞的人皮之後，也由於驚嚇過度變得緊張兮兮，老是莫名其妙地四下裏張望，似乎就有一個看不見的隱身人處在身邊，隨時都會過來襲擊他！
我死死盯著那張落在沙子上已經叫槍彈打得千瘡百孔的人皮，忍不住一陣惡心，陡然怒從膽邊生，掏出打火機把人皮點燃。人皮和外麵包裹的衣服都是有機物，在沙漠幹燥的環境下迅速脫水，極其易燃，隻見“轟”地燃起一陣大火，空氣頓時彌漫了一股蛋白質和植物纖維燃燒的特有臭味，我惡狠狠地叫道：“別說你是鬼，就是人我也會讓你哭著怨恨為什麼要投胎做人！”
我強行鎮定下來，一揮槍口，三人帶著重重心事繼續前行。我集中注意力觀察遠方的情形和眼前的腳印，腳印依舊淩亂，夾雜著女人的小腳和老人拐杖的痕跡，而在他們腳印之上卻是壓著一排清一色的皮靴痕跡。我們沒有人穿這種皮靴，顯然隻能是那幫敵人的！他們換上了當地土人的服飾，又口操極為標準的普通話，但腳下的鞋卻暴露出來他們的真實身份。如此精致耐用的沙漠作戰鞋，世界上擁有研究實力的國家屈指可數，除去俄國、美國，那麼剩下的是誰呢？英國？法國？或許是德國？
我百思不得其解，繼續注意觀察，腳下有淡淡的人影。光線從遠處的洞口射入，經過無數反射和折射，傳遞到此處已經相當微弱，隻能把我們的身體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影子，我一邊行走一邊凝視著地麵，戛然僵住，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地上居然有四個影子！
要知道，我走在最前麵，後麵兩個人的影子幾乎被我踩在腳底，怎麼又突然多出一個影子呢？
現在我才曉得，蘿卜絲是如何察覺無聲無息飛過來的人皮，他也看到了影子。但是，人皮明明被我燒掉了，什麼都沒有留下！呼圖壁，就是呼圖壁。在新疆土語裏麵，呼圖壁的本意就是有影子！
我稍微一分神，地上的影子倏然躲進一個較矮小的人影下。
時不等人！
我猛然轉身，麵色陰沉地對準身後的兩個人。把步槍口對準三民，在我的步槍槍杆下綁著手電筒，強力的光芒把三民整個人照亮，毫無空隙，由此在她身後又拖了一條長長的人影。
三民不悅地用手遮住臉麵，叫道：“你……怎麼回事？”
“有人，跟著我們，我看到了！”
我把槍口晃來晃去，仿佛隨時就有看不見的敵人跟過來。
三民大罵：“如果敵人在我們後麵，也是我比你先發覺，你把槍對著我幹嗎？你瘋了！”
我轉眼盯著地麵，因為正麵根本無法找到呼圖壁，隻有通過影子，才能看到呼圖壁。忽然一個影子一晃，飛快地從三民的人影下飛過，我大吼一聲，胡亂開火。三民手忙腳亂地在流彈中閃避，不住破口大罵。
呼圖壁在哪裏？在哪裏？我到處打著手電筒找影子，額頭上冒出涔涔汗水來。這種情況，仿佛又回到了戰火紛飛的越南叢林，小分隊遭受越南的重兵突襲，損失慘重，我帶著殘餘的戰士好不容易突圍，奔走在泥濘的雨林裏。四麵都是黑糊糊的，陽光讓雨林遮住了。不時有冷槍、陷阱發動，我們的戰友不斷地慘叫犧牲，似乎每一處角落都藏著敵人。我抬頭看看三民，漸漸地女人白皙的麵頰化作黝黑的越南士兵，正猙獰地嘲笑我，我勃然大怒，叫道：“我劈碎你腦殼！”
正要把槍柄砸下去，突然我的後腦勺一痛，立時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冰涼粗糙的小手摸到我的額頭上，讓我陡然醒過來，張開眼看到的是三民，她眼神有異，瞟了我幾眼說：“你太累了，身子有點發虛。這是沙漠裏很常見的疾病，休息一下補充水源即可！”
“是嗎？”我自言自語，身子一鬆，原本緊緊繃神經立即垮下來，垂頭喪氣。
三民向蘿卜絲討來水壺，擰開遞給我，關切地說：“慢慢喝，不要太急，會嗆著的。你是太累了，身子本來就很疲憊，又沒怎麼休息，以至於產生了幻覺。我以為你是一個老戰士，想不到也會失去控製，剛才幾乎殺了我！要不是這個男人在一旁看著不對勁把你砸昏，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是幻聽嗎？我耳朵裏沒有嗡嗡作響，隻是憑著戰士的本能，察覺到身邊隱藏的危險，但是不知道危險在哪裏。我抬起頭，同樣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蘿卜絲，難道沒有察覺到嗎？不，我看到他的表情極為壓抑，這是他故意所為，怕是剛才看到人皮的失態給他很大的打擊，所以極力忍住自己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