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芙蓉在廟外的一聲長嘶,才驚開逐漸迷亂的二人。二人同時羞澀難當地鬆開手,將臉轉向廟外。
好一會兒,顧雲臻才敢偷眼看向其華,見她的紅唇嬌豔欲滴,不禁再度心猿意馬,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卻感覺到她的手燒得像烙鐵一般,心中一驚,暗暗抽了自己一記耳光。
其華卻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正看向廟外。此時暴雨一停,竟是一個無比燦爛的豔陽天。她望著絢目的陽光,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剛從一場夢中醒過來,這場夢先是狂風黑雨、驚雷閃電,後半段,卻是雨過天晴、彩霞滿天,不禁且慌且喜且羞,感覺也不是燒得那麼難受了。她默默咀嚼著,忽轉臉對顧雲臻笑道:“雨停了,咱們再去騎馬吧。”
顧雲臻猶豫道:“你還在發燒,還是……”其華道:“不怕,早上吃了藥,下一道藥要晚上才服。咱們再去騎馬吧,好不好?”顧雲臻對上她略帶央求的目光,哪舍得說出一個不字,自然乖乖領命。
二人這番信馬由韁,直到天快黑時才在河邊停了下來。此時夕陽斜照,一脈碧水東流,顧雲臻拉馬站在河邊,隻覺霞光似錦,連拂過耳邊的風都是如此意氣風發,再看向身側的其華,比霞光還要令人眩目,仿佛整個世界的美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其華看著這美景,忽問道:“顧大哥,你到過塞外嗎?”顧雲臻道:“還沒有,但總有一天,我要踏上塞外的土地。”他握上其華的手,“到那時,你和我一起去,可好?”
其華沒有回答,顧雲臻又道:“我們不但要去塞外,我還想和你一起去江南,去南疆,凡是黑芙蓉馬蹄可以到達的地方,我們都一起去。”其華低下頭,輕聲道:“好。”
夜蛙聲漸起,其華才道:“我該回去了。”顧雲臻悵然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又道:“我明天有點事,抽不開身,後天我要陪叔叔去一個地方,可能要去上半個月,我回到京城就來看你。”
其華點頭,“那我半個月後每日巳時正去杏林等你,過了巳時你未到,我便不等了。”顧雲臻摸了摸她的額頭,叮囑道:“你好些養著身體,切莫再淋雨了,天氣如果不好,就不要去。”其華心中一暖,順從道:“好,你也要保重。”
她這句話說得十分婉孌柔順。相識以來,顧雲臻見過她或嗔或罵、或喜或怒,見過她調皮狡黠、明朗爽快,此時又見識了她的溫柔如水,不禁心蕩神馳。她是如此特別,不同於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他心中一熱,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其華臉上一紅,默默地任他握著。
兩人再絮絮說了一會話,顧雲臻才將其華送回杏林,三步一回頭地離去。其華回到木屋,從地上撿起薛濤箋,輕聲念著上麵的名字:“顧——定——昭。”
隻覺這三個字餘音嫋嫋,蕩氣回腸。
再環顧室內,蘇理廷的話仿佛已是昨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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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過後便是萬壽節,顧雲臻隨顧宣進宮,為皇帝祝壽。顧夫人則往寶清宮探望顧老太妃。顧老太妃是顧宣的姑奶奶,為惠宗時的妃子,並無所出,因為顧家的關係,才免去殉葬或出家為尼,得以在寶清宮頤養天年。
入宮之時,正撞上蘇理廷落轎,看見顧宣領著顧雲臻,便笑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雲臻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顧宣微笑道:“蘇相過獎。”顧雲臻給蘇理廷見過禮,三人一同到了建極殿。
皇帝正哄著嘉和公主說話,見顧雲臻進來,招手道:“雲臻過來。”顧雲臻上前跪下,“臣參見陛下,祝陛下福壽天齊,萬歲萬萬歲!”嘉和正使性子,冷哼一聲:“隻會拍馬屁!見過活到一萬歲的人嗎?!”皇帝喝道:“嘉和!”嘉和忍住淚水,道:“父皇不疼嘉和,要把嘉和嫁給那個蠻子,嘉和隻向母後哭去!”站起來,看了顧宣一眼,咚咚咚地跑掉了。
皇帝歎口氣,道:“雲臻,你坐朕身邊吧。”顧雲臻看了看顧宣,見他沒有搖頭,便告聲罪,坐在皇帝身邊。皇帝握了他的手放在手心輕拍,一副十分感慨的樣子,“朕與你爹乃總角之交,你爹成親多年才得了你這麼一個兒子,偏又去得早。你不要辜負了你爹生前對你的厚望,紀陽侯府將來可全靠你了。”
顧雲臻覺得皇帝的手冰涼綿軟,像一條滑膩的蛇,心中打了個哆嗦,低頭應是。待皇帝放開手,他才抬頭看向顧宣。不知為何,一看見顧宣的身影,顧雲臻便覺得心中十分安定,仿佛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自然地收了膽怯之心,和皇帝從容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