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1 / 3)

滿頭白發的三瘋子麵黃肌瘦,已經跑不動了,他穿著破鞋,晃晃悠悠地走在村街上,有氣無力地哼哼著:“批,屁呀批,販雞!販雞油輕……”

村頭的老槐樹抖動著發黃的樹葉,不時有黃葉在秋風中飄飄落下。

老驢子楊連地的哮喘病又犯了,他跪在炕上,撅著屁股憋得難受。楊燈兒安慰爹:“您別著急,蜂蜜都賣光了,咱家雖說沒錢,可咱有手有腳有力氣,還能讓錢憋死?我會想辦法。”老驢子搖頭:“不用管爹,爹活夠了,你娘走了兩年,在那邊太孤單,爹要去找你娘了。”

燈兒給爹撫摸著脊背說:“爹,我記得您養蜜蜂存了點白糖。姑姑家有個做棉花糖的家什,我去拿來進城賣棉花糖。”老驢子歎氣:“唉,你別再為爹折騰,爹記著你這片孝心。我孫子不小了,你得攢錢給他娶媳婦。”

楊燈兒不能看著老爹這樣遭罪,咬咬牙到縣裏偷偷賣棉花糖。剛賣了一會兒,就被民兵抓住送到指揮部。民兵隊長說:“大嫂,你不好好在家種地,出來投機倒把,這是走資本主義道路,上邊不允許,你不是不知道。”楊燈兒訴苦:“這位大兄弟,你沒當過農民,不知道當老農民的苦處,我要是在家過得舒舒服服的,還出來受這個苦幹啥?”

民兵隊長訓斥:“人家都能受得了,你怎麼就受不了?折騰什麼啊?安生點不好嗎?”燈兒搖頭:“受不了還要受的日子過得窩心啊,一個人來到世上,一輩子窩窩囊囊地活著,那活得有啥意思?不如死了。我不想死,就得折騰!”

民兵隊長問:“你就不怕受處分?”燈兒說:“處分就處分吧,隻要我兩條腿能動,兩隻手能抓撓,我就折騰,不把日子過好死也不甘心!”民兵隊長隻好給麥香嶺公社革委會掛電話,讓公社派拖拉機來把人領回去教育。

拖拉機來了,楊燈兒坐在拖拉機的拖鬥上剛出縣城,忽然想起她做棉花糖的機子沒有拿回來,就從拖鬥上跳下去鑽進苞米地。拖拉機跑遠了,楊燈兒一頭闖進民兵指揮部,身上的衣服破了,臉上也有血綹子。

民兵隊長驚訝地問:“楊燈兒,你怎麼又回來了?”燈兒說:“你們不讓我幹,我就不幹了,可做棉花糖的機子得還給我。”民辦隊長搖頭:“不行,你屢教不改,我們信不過你,你的機子已經銷毀了。”

楊燈兒大喊:“憑啥銷毀我的機子?那是我的私有財產!”民兵隊長教訓道:“同誌啊,你的思想怎麼還停留在舊社會?私有財產?這個詞兒多麼紮耳朵!看來你是不讀書不看報,現在要消滅資產階級法權!”

“我不管啥子拳,白白拿走我的東西就是不行!銷毀了給我賠償,不賠償就不算完,不走了!”楊燈兒說完,一屁股坐到地上。民兵隊長大喊:“來人啊,把這個潑婦趕走!”幾個民兵硬把楊燈兒架出門去。

楊燈兒坐在道牙子上哭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忽然站起身說:“你們慢慢看吧,我下館子去!”說著推開眾人,唱著小曲兒走了。

楊燈兒從城裏帶回來肉包子,一家人吃著。趙有田說:“城裏的包子就是好吃,看這肉蛋蛋,一咬一口油。要是能天天吃上這個,殺了我都行!”燈兒喝著酒說:“不讓賣棉花糖不怕,山楂下來了,明天我進城賣山楂糕。打不斷我的腿,捆不住我的手,我就折騰!”

趙有田勸著:“還喝啊?你都醉了,不喝了。”燈兒高聲說:“不行,今天非喝夠不行。我不管啥道兒,肚子讓我往哪兒跑,我就往哪兒跑!等我賺大錢了,買幾頭豬回來,咱們天天摟著肉吃!”她又喝一口酒,“我還不服了,我就敢拿肉包子上街吆喝一圈,你信不信?”她說著站起身,拿兩個肉包子出去了。

楊燈兒一身醉態,拿著包子走著,她時而傻笑,時而高唱,時而手舞足蹈。燈兒遇見瞎老尹:“老尹叔,吃飯了嗎?”她舉起肉包子,在瞎老尹鼻子前一晃,“鼻子不瞎,吃一個?”瞎老尹問:“哪兒來的肉包子啊?”燈兒笑:“有的是辦法,來,吃一個吧。”瞎老尹舔舔嘴唇,接過肉包子飛快跑了。

燈兒往前走遇到馬婆子:“嬸子,吃了嗎?”馬婆子說:“沒呢,啥東西這麼香啊?”燈兒笑:“肉包子!一咬流湯兒啊,吃一個?”馬婆子左右望望無人,一把搶過肉包子幾口就吃下去,抹一下嘴說:“咽的太快了,沒嚐出味來。”

喝醉酒的楊燈兒被民兵送到大隊革委會,她坐在椅子上迷糊著,酒還沒醒。一杯子涼水潑在她臉上,她猛然驚醒,站起來問麵前的韓美麗:“你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