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草點頭:“這事得管。鹽從哪兒鹹的,醋從哪兒酸的,不管啥事,得從根兒說。要弄清楚這事,得問問豬崽子們的爹‘小光’。”武裝部長說:“問豬有什麼用?豬會講話嗎?”
牛有草說:“豬不會講話,可它會聽啊,要不咱們審審‘小光’?”武裝部長撇嘴:“這事真新鮮,我倒要看看豬怎麼個審法!”
張德福和王萬春走進來。武裝部長趕緊站起身。張德福一把拉住牛有草的手:“牛大隊長哪,你這段日子上躥下跳地忙活,辛苦啦。”牛有草針鋒相對:“張書記,您東跑西顛的,更辛苦。”
武裝部長請張德福坐下,牛金花給牛有草搬了把椅子讓他坐下。王萬春說他出去把門,讓武裝部長留下陪張書記。炕櫃裏不斷傳來豬崽子的叫聲。
張德福抽出兩支煙,遞給牛有草一支。牛有草說:“張書記,您這煙抽著沒勁兒。”張德福說:“勁兒大了上頭,迷糊!”
牛有草說:“勁兒小了沒底氣,發慌!”張德福抽了一口煙:“誰說沒勁兒?這勁兒是順著腦瓜門往外冒,頂得慌。”牛有草接茬兒:“頂得慌好啊,等頂不住一股氣兒冒了就舒坦了。”
院門口,吃不飽、馬小轉、楊燈兒、趙有田、瞎老尹等人朝屋裏望著。馬仁禮匆匆跑來。楊燈兒埋怨:“你咋才來?趕緊想想法子!”馬仁禮愁苦著臉:“一到節骨眼兒上就讓我想法子,我上哪兒弄法子去?”
屋裏,一隻豬崽子從炕櫃裏爬出來,滾落到炕上。張德福一抬手:“請過來。”武裝部長把豬崽子遞給張德福。張德福撫摸著豬崽子:“小東西真待親,看這臉盤、這眉眼,爹娘保準也是俊樣子。牛大隊長啊,娘不在,就把爹請過來吧,給大家介紹介紹。”
牛有草喊:“三猴兒,把‘小光’請來,跟張書記見個禮。”三猴兒、牛金花帶著武裝部長等人來到豬圈,三猴兒打開豬圈門,把“小光”趕進屋來。張德福一本正經:“牛大隊長,審吧!”牛有草說:“三猴兒,講講咋回事。”
三猴兒坐在炕沿上:“話說那天晚上下大雨,那雨下得都冒煙了,我和金花在炕頭貓著,突然聽見豬圈裏傳來豬叫聲。我趴窗台一望,豬圈裏多了一頭豬,那頭豬貓在‘小光’懷裏親著蹭著。我剛要出去,金花說管他哪兒來的豬,大雨天的,兩頭豬摟著抱著不冷。雨停我進豬圈一看,來的是頭母豬,渾身黑白色襯著,我給它起名叫‘小花’。當時我就尋思,上麵不讓養母豬,我不能背著政策幹,不能走資本主義道路啊,就抄起扁擔打‘小花’。小花一尥蹄子跑了。為這事‘小光’火上的一嘴大泡,飯都吃不了,我和金花還拿著勺子喂。”
張德福一下沒拿住煙,煙頭落到豬崽子身上,豬崽子被燙得叫著從張德福懷裏跳到地上跑了。張德福掏出煙,牛有草給張德福點煙。
三猴兒接著講:“過三天‘小花’又來了,它一頭鑽進‘小光’懷裏連親帶啃。我又抄著扁擔打‘小花’,‘小花’又跑了。”
牛金花遞給三猴兒一碗水,三猴兒接過碗放一邊,繼續說:“可‘小花’隔三差五的還來,半夜來,弄得我睡不好,吃不消停,渾身骨頭架子都快散了。為了保住我這條老命,後來我就不管了。一轉眼就到了冬天,那天我在屋裏睡得正香,恍恍惚惚聽到窗外有吱吱聲。我趕緊爬起來摸到豬圈前,一看,好家夥,一群白乎乎的豬崽子正圍著‘小花’吃奶呢。我當時就蒙了,上麵不讓養母豬,我這好,還弄了一群豬崽子,這不是頂著風上嗎?我說‘小花’呀,孩子你帶不走,我替你養幾天,幾天過後,等孩子們能走了,你再帶它們走。孩子們還沒能走利索呢,你們就來了。”
張德福叼著煙沒說話,煙快燒到煙屁股了張德福猛抽一口,被燙得一咧嘴。他陰陽怪氣地說:“嗬,馬仁義你挺會編故事啊,把豬崽子都抓走!”
武裝部長抓豬崽子,豬崽子尖銳地叫著。院裏小倉房的門裂開了,一頭黑白色的豬從裏麵探出頭使勁兒地叫著。
張德福站起身:“把馬仁義帶到公社交代問題,母豬和豬崽子全拉走!”說完走出去。武裝部長一使眼色,他身後的人上來就抓三猴兒。牛有草一下站起身高聲喊:“社員養母豬是我放的話,你們要抓就抓我!”張德福在外麵說:“誰養母豬就抓誰!牛有草,你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你的事多了,等攢夠一朝收拾你!”
牛有草跑出來對張德福說:“張書記,您聽我說一句話!”張德福怒火中燒:“牛有草,你在誰麵前伸胳膊撂腿兒我不管,可你在我的一畝三分地練猴拳,我可不能閉著眼睛。牛有草,你要是把膽子改小點咱還能說上話;你要是頂著牛犄角跟我較勁兒,那咱們就看誰能把誰的膽子頂破了!”
王萬春勸著:“大膽啊,張書記是通情理的人,你講句軟和話,滿天烏雲就都散了。”牛有草說:“張書記,你讓我把膽子改小點,我樂意改呀,小膽子不惹事,安安穩穩、消消停停過日子,我也想。可我們頭上頂著個窮字,我改了就得受窮。一句話,鄉親們吃飽飯了,我改;鄉親們過好日子了,我改;鄉親們富裕了,我改!您要是能應了這三條中的一條,我立馬就收了膽子,貓在炕上,夾著腦袋窩著脖子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