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又迎來一個小雪紛紛的冬日。
楊春來從東北回來了,他身穿翻毛大衣,頭戴碩大的獺兔皮帽子,背著個大包,在村街上搖搖晃晃地走著,活像隻大狗熊。他走進院裏,楊燈兒問:“你是哪兒來的?找誰啊?”楊春來往上扶了扶帽子高聲喊:“娘,我是春來啊!您兒子回來了!”
燈兒愣了一下,突然走上前拍打著楊春來身上的雪,眼淚汪汪地說:“這哪是楊春來,明明是個大狗熊啊……閨女,趕緊給你哥倒杯熱水暖暖身子!”
楊春來脫了外衣坐在炕頭上,他看到炕上鋪滿各式各樣的麵點,有麥穗,有高粱,有苞米,有地瓜,有倭瓜,有桃子,有大棗,有花生,就說:“娘,您做的麵點真好,活靈活現的,您想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招財進寶啊!”燈兒一聽,眉開眼笑道:“兒子,你這一說給娘開竅了,我瞅著這些東西,總覺得差點啥,原來差著起名呢。太好了!就叫‘五穀豐登、六畜興旺、招財進寶’!”
飯好了,燈兒夾了一塊豬頭肉放到楊春來碗裏問:“兒子,你是回來看娘還是回來辦事啊?”楊春來把一塊肉送到娘嘴裏說:“娘,我辭職了,想自己出去闖闖,去黑河對岸的布拉戈維申斯克。自打黑河的農民用一船西瓜換回蘇聯的幾百噸化肥後,邊境貿易一下就紅火了,我想去那邊做買賣。那邊像咱們這兒的牛仔褲、運動服、旅遊鞋、罐頭、泡泡糖、小孩衣服,什麼都行,到那兒就能翻好幾倍的價錢。”
燈兒沉默了一會兒說:“孩子,你不小了,該給娘領個媳婦回來了,這又要折騰到國外去,啥時候能安個家呀?”楊春來笑著:“那事不著急。娘,您想天天坐小轎車嗎?那您就讓我出去闖闖,聽說要是弄好了,一個禮拜就能買台高級小轎車,一車西瓜就能換輛坦克!總之,去那邊做生意肯定能賺錢。”
燈兒抓著春來的手:“孩子,你都這麼大了,腿長在你身上,娘拴不住你。你想自己闖出一條路娘支持你。可說句老實話,娘不求你能賺錢,隻求你個安穩。”楊春來一把摟住娘的脖子說:“娘,您就放心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回來一趟不容易,我尋思多陪陪您,等開了春再走。”
兒子回來了,牛有草第一時間得到信兒,他麵上沉著鎮定,心裏卻是歡喜得不行。他坐在炕頭上搓苞米想,得把這事兒告訴麥花,兄妹倆應該有個了斷。麥花走進來拍打著身上的雪說:“今年天不冷,廠子挖土動工沒問題。仁禮叔那邊也動工了,看模樣也是個廠子。爹,您別犯愁,好兄弟也不是非得綁一棵樹上,仁禮叔自己能支起一攤也是好事,弄不好咱們兩家還能互相幫襯著。”
牛有草低頭搓著苞米輕聲說:“閨女,你春來哥回來了。”他偷看麥花的反應。麥花使勁跺著鞋上的雪,費力脫去外套,半天才說:“回來就回來唄,等哪天把他叫來吃頓飯。”
牛有草囁嚅著:“就怕他不來啊……”麥花提高了嗓門,聲音有點變調:“你是他親爹,他為什麼不來?他要是不來,我就去把他揪來!”
牛有草癡心地等著兒子來看他,等來的卻是楊燈兒。燈兒送來的獺兔皮帽子是楊春來給他買的,他高興地戴上帽子在鏡子前照著:“咋像楊子榮呢!孩子說給我買的?這孩子有心哪,嘴上不講,心裏還是裝著他爹我呀!”燈兒笑著:“那是,你是他親爹,他心裏能沒你嗎?孩子要出國做買賣,你這個當親爹的是不是得伸把手,幫一把?”
牛有草笑著逗趣:“你娘倆這是挖個坑讓我往裏跳啊,講來講去是讓我拿錢。是得伸把手,誰讓我是他親爹呢,你讓孩子過來吧。”燈兒說:“你自己過去講,這可是爺倆和好的機會,不去可別後悔!”
牛有草疑慮重重地說:“我去了,他能不能再把你家砸了?”燈兒笑著:“瞧你說的啥話,幾年過去,孩子早就想明白了。”
牛有草在屋裏轉著圈子琢磨著,好半天才下決心從櫃裏找出墨鏡戴上說:“老啦,我怕他說幾句暖和話,我擎不住淚珠子。”然後跟在楊燈兒屁股後頭去看兒子。
燈兒一進家就高聲喊:“孩子,你大膽叔來看你了。”楊春來剛站起身,牛有草頭戴獺兔皮帽子眼戴墨鏡走進來。楊春來很客氣:“牛廠長,快過來坐。”說著給牛有草搬了把椅子,“牛廠長,帽子合適不?”
牛有草連忙點頭:“不大不小,正合適。春來啊,這幾年幹得挺好?”楊春來笑著:“托您的福,挺好的。”
牛有草咧一下嘴:“這嘴是真甜哪!聽說你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要出國折騰折騰?好,這精神頭像我!”楊春來說邊境貿易越來越熱,幹一個禮拜就能買台奔馳車,一車西瓜就能換一輛坦克,凡是有膽子的去了誰也沒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