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秋沒有想到,墨家將二十年前楊家的恩情看得如此之重。雖說楊家對冷蘭心有養育之恩,但楊文秋的祖父母,遇難時,也是被冷蘭心的母親所救,才得以死中得活。縱使,楊家有男丁因墨家而死,也不能說墨家欠下了楊家的恩情。如今,墨逸霄出言說墨家欠了楊家,他實在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燭光中,楊文秋的眼圈紅了,若不是強忍,眼淚便要流出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此時的淚水,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悔恨和感激而流下的。也是到此時,他才明白,什麼叫大恩不言謝。一個謝字又如何能表達心中的感激之情?
絲絲見墨逸霄與楊文秋說話,轉身想要悄悄離去。卻被墨逸霄拉住。
墨逸霄拉著絲絲後,扭頭對楊文秋說:“表哥,請回避一下。”
聽到墨逸霄的話,楊文秋緩緩站起,走出房門,將房門帶上。墨逸霄是不是在找借口,借這個機會逃跑,他根本不用去想。從剛才的情況看來,誰心裏清楚,剛才墨逸霄不僅不用逃跑,還大可出手殺了他。隻見過三次麵,楊文秋卻可以肯定,墨逸霄絕對是個出言如山的人。話到了此處,他是否真要用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去換自己兩個孩子的『性』命?
絲絲想掙脫墨逸霄的手。可不論用什麼方法,墨逸霄的手還如鐵箍一樣,套在她的手腕上。
墨逸霄淡淡道:“絲絲,我從不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若一定要走,隻要將我這隻手砍下來,隨時可以走。”他用誠懇的語言,講述這近於無賴的話,仿佛敘述著一件極其簡單明了的事情。
絲絲隻有歎了口氣,背對著墨逸霄坐在了床沿上,仿佛不願去看他,也或許是不願他看自己。
墨逸霄右手向旁一引帶,將絲絲帶得轉過身來。
暮然對上墨逸霄的眼睛,絲絲別開臉,輕輕道:“逸霄哥哥,放開我,我不想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沒有聽過她講話的人一定不會相信,世上能有人將這樣的話,說得如此柔美婉轉。
墨逸霄有些『迷』『惑』不解。他被楊文秋『迷』倒時,絲絲定是在窗外。對自己的行蹤如此了如指掌,絲絲這幾天一直都跟著自己。可她,為何要暗中跟蹤,而不現身相見?已經到了他身邊,卻還是不願與他照麵?是不想看他?還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三天前,在仙人頂絲絲也是與自己黑夜相見,不許他點燈。莫非,她是不願自己看到她……看到她的臉……
想到這裏,墨逸霄閃電般地伸出另一隻手,扯下了絲絲臉上的白紗。絲絲一聲驚叫,用衣袖去遮臉,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墨逸霄已經看到了她的麵容。她原本傾國傾城的容顏竟已『蕩』然無存。她的整張臉都已經浮腫,滿臉疙瘩突兀,許多地方甚至已經潰爛。隻有一雙眼睛,依然訴說著她那曾經絕世的容顏。此時,這雙眼睛,已噙滿淚水。
絲絲的淚已止不住地落了下來。一個絕世的美人,失去了最讓她自傲的容顏,那份傷心欲絕,是常人無法體會到的。更讓她難受的,是墨逸霄眼中的驚訝之『色』,和他緊皺的雙眉。她知道,若換做以前,自己落淚時自是一番楚楚可憐之態。可如今哭起來,定是顯得更加醜陋。可眼淚還是撲簌簌地留了下來。她想掩麵奔出門去。墨逸霄的手又偏偏還沒有放開。
燭光昏暗,燭影跳動,這樣的深夜裏,猛的看到絲絲的臉變成這樣,誰都會嚇一跳。墨逸霄也不例外。但他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驚訝之『色』,將絲絲摟到了懷裏。他沒有看到過絲絲流淚,除此抱緊她外,他也不知該做些什麼。
絲絲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如一隻受傷的小鹿。她的抽泣聲,撩撥起墨逸霄的心弦。他輕輕將絲絲擁倒在裏床上。
絲絲驚慌道:“逸霄哥哥,絲絲……身上有毒……”她已說不下去了,聲音也已變成了呻『吟』。墨逸霄的手滑進了她的衣襟,她的身子也抖得更加厲害。
墨逸霄沒有停下。這一次,他不會再停下。他一定要讓絲絲知道,他不會因為她失去了那絕世的容顏,而嫌棄她。他不知如何用語言來表達,就隻有用行動來證明給她看。
燭光最後跳動了兩下,便熄滅了。蠟燭也已燃盡了它最後的一絲生命——蠟炬成灰淚始幹。蠟燭的淚已流幹,屋中之人的淚,也已流幹。五月初的江南月夜,依然有幾縷寒意,而屋中之人,已經不在覺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