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送走待了一天的周慧、徐棟，盤膝坐在炕上的楊勇看著靠在被垛上不知道想些什麼的楊燕，暗暗歎了一口氣，“姑娘，見見吧。”
楊勇的話讓楊燕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其實楊燕很早就知道周小寶的情況，一個多月前，放學的楊燕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去鎮上唯一的一家商店買本子和鋼筆水。
因為怕家裏的楊勇擔心，抄了近路的楊燕無意中看到了周小寶，那張熟悉的隻存在記憶中的麵孔乍一撞進眼底時，楊燕傻住了，可隨後讓楊燕心裏不舒服的一幕出現了。
隻見蹲在門口玩沙子的周小寶被幾個大點的孩子圍住了，推打的同時，那一聲聲刺耳的稱呼出現在了，讓楊燕尤其不敢置信的是，周小寶隻是抱著小小的身體縮在角落，不喊不叫也不哭，長長的小巷內，不遠處幾個大人就在一旁看著。
稀鬆平常的態度頓時讓楊燕知道這一幕已經不是偶然，說不上心裏什麼感覺，轉身離開的楊燕撒腿跑了，急促的腳步，匆匆離開了向陽川。
一路衝出向陽川，楊燕才放慢腳步，喘著粗氣，眼前又出現那個小小的身影，曾經的曾經，楊燕預想過，看到周小寶的時候她會怎樣的漠視，可真正麵對時，楊燕才知道，她做不到。
按住突突直蹦的心跳，不喊不叫不哭的場景讓楊燕有種淡淡的疼，仰著頭看著頭頂蔚藍的天空，楊燕突然哭了，楊燕想起了那個被刻意遺忘的孩子，那個楊燕背負了一輩子的愧疚。
出生時，哪怕是個死胎，可麵孔還是清晰的，楊燕到死都無法忘記那張沒有成人巴掌大的臉和緊閉的雙眼，窒息感再次出現，彎下腰死死按住漲疼的胸口，無聲的流著眼淚的楊燕蹲在地上，不知不覺中，兩張麵孔交融在一起。
努力平複劇烈的心跳，讓自己冷靜的楊燕不斷的深呼吸，直到調整好心情，帶著絲絲拉拉的疼，楊燕回到了五頂山的家。
從那天起，楊燕經常做夢，夢中，親手扼殺了孩子的場麵一次次的重複，不斷的告訴自己不一樣不一樣的楊燕明白是周小寶觸動了心底的傷。
尤其讓楊燕疼痛不已的是，每當想起周小寶的時候，右眼都會疼痛的厲害，牽扯到心尖的疼讓楊燕有種感覺，周小寶不是蔣春梅的孩子。
這個念頭乍一升起時，楊燕自己都嚇住了，隨即翻滾的欲望一次次的衝上腦海，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那就是蔣春梅的那就是蔣春梅，直到....。
閉了閉眼，擋住眼底的悲傷，軟軟的趴在楊勇的腿上，緊閉雙眼的楊燕眼窩有些發熱，“爹，小寶....。”
沒有出口的遲疑讓楊勇心底咯噔一下，楊燕每晚的噩夢，楊勇知道，楊燕為什麼做噩夢楊勇也清楚，畢竟七年的時間裏，楊勇親眼看到了楊燕遭受了怎樣的痛苦，就連楊燕最後離開時的愧疚，楊勇也是看在眼裏。
緊緊了掌心的楊勇緩緩吐出一口氣，大手落在楊燕的額頭，“燕子，去看看吧。”
張開的雙眼內，好像一下子能把人掩埋的愧疚讓楊勇鼻頭一酸，抬起大手擋住了楊燕的目光，親眼看到孩子出生的楊勇怎會不懂楊燕心底的傷，那個屁股蛋子上有著蝴蝶結胎記的孩子是他老楊家的。
這算一段怎樣的孽，不敢想下去的楊勇隻是輕輕的拍著楊燕的後脊，無聲的安慰與依靠讓楊燕緊繃的心緩緩鬆弛。
第二天一早，收拾一新的楊勇帶著楊燕離開了五頂山，滿頭霧水的高威看著相攜離開的爺倆，低頭看看手中的清單，眼底閃爍了一下。
抿了抿雙唇，一言不發的高威鎖好院門轉身去了楊大楞家，借了楊大楞家的自行車後，蹬著整個五頂山唯一的一台二手大二八，心底打著轉的高威慢悠悠的往縣裏走。
不提離開的高威，一路沉默的楊燕、楊勇慢悠悠的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趕到向陽川，按照記憶的線路走去，當終於站在周慧家小巷路口時，楊燕的腳步停住了。
平靜的外表擋不住眼底灑出的複雜，沉穩的腳步變的遲疑，突然一隻大手落在楊燕頭頂，扭頭，看向站在一旁掛著淡笑的楊勇。
一如既往的支持讓楊燕緊繃的心突然鬆緩下來，拉下楊勇的大手，扯動嘴角的楊燕笑了一下，“爹，走吧。”
輕笑出聲的楊勇拉著楊燕慢慢往前走，“姑娘，知道那個門嗎？”
沙啞著嗓音的楊勇帶笑的詢問掩飾不了心底的惡趣味，楊勇知道楊燕其實根本不知道周慧家具體那個門，一年半的相處，已經知道自家老爹什麼樣的楊燕淡定的指了指前麵門口堆了一堆沙子院落。
哈哈一笑的楊勇隨即加快腳下的步伐快步走去，站在有著黑色大門的院門口，上下打量一下嶄新的大門又看看左右不同顏色的院門，挑了下眉梢的楊勇伸出手咚咚咚的敲了幾下。
“誰呀。”
徐棟的聲音在院裏響起，“哥。”
熟悉的聲音讓坐在院子裏洗衣服的徐棟一愣，“老徐，誰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