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地沉了下來,辦公室的燈相繼地亮了。
莫嶼槐坐在電腦前,心不在焉地敲著鍵盤。屏幕上那套撲克牌不知玩了多少次,成績一次比一次差,時間一次比一次短。遊戲是無聊的,時間是寂寥的。他轉頭掃了一眼辦公室裏的幾個人,離他不遠的王偉和小楊,兩個人正興致勃勃不知和誰煲著電話粥,盈盈私語聲不時模糊地傳過來。
剛剛一個案子忙完,繃了一個多月的弦終於鬆弛下來,除了李隊下班早走回去了,其他的幾個單身漢,有事沒事仍然在隊裏泡著,打發著時間。事物有時候是矛盾的,就好像醫生沒了病人,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律師沒有糾紛矛盾的產生就無用武之地。警察呢,沒有什麼人作奸犯科,警察也就成了擺設。但是,這夜晚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無聊透頂。
他懶洋洋地靠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煙盒,從裏麵抽出最後一支煙,隨即將煙盒揉皺扔到垃圾桶裏。把煙放到嘴邊點燃,他百無聊賴地吐出一連串的煙圈,白色的煙靄很快就在室內蔓延開來,他下意識地看了幾眼辦公桌上那幾部的電話,竟是少有的沉寂。曾幾何時,他實在怕了那電話的鈴聲,隻要電話一響,他們昏天黑地的日子就開始了。但是,突然間無事可做,時間就顯得特別漫長。
辦公室的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大頭滿麵情緒地走了進來,喉嚨裏是那壓抑的薄怒。“進來,說清楚。”跟在大頭後麵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無所謂的神情,染著橘黃色的頭發,古怪的發型,慧黠的眼睛四下望著,一副的不屑,一臉的倨傲,慢吞吞地跟著大頭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
房門沒有關,大頭煩躁不耐的聲音清楚地傳了出來:“其他幾個是什麼人?不認識?你唬誰呢?”男孩滿不在乎地掃了大頭一眼,近乎挑釁地問:“警官,有煙麼?”
“沒有,小小年紀抽什麼煙?”大頭喝了他一聲,“大叔,我要根煙,你不是應該給的麼?電視裏不都是這麼演的麼?”男孩繼續涎著臉問。大頭的臉色更難看了,胸腔開始不穩定地起伏起來,他忍無可忍地拍了一下桌子,吼起來:“你別給臉不要臉,小小年紀不學好,你們在那幹什麼呢?別以為天黑我看不見,你今天如果不說出那幾個人的名字,你別想從這裏出去?”
男孩笑嘻嘻地瞅著大頭,眼裏閃著靈動狡猾的光,“警官,你嚇唬誰啊?我犯了什麼罪,有證據你就抓我,沒有證據,你最多扣留我一天,多扣我一分鍾,我就投訴你。我姐夫可是這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敢動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嶼槐的注意力被吸住了,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麵對警察的詢問毫無懼色,還能笑嘻嘻地耍著花腔。他本能地向那男孩多看了兩眼,那表情,那神態,那些小動作,一個邊緣男孩。兩個人的對壘中,大頭竟然占了下風,他滿臉漲紅,怫然而怒,就這樣被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一頓搶白,點燃了他心底那份情緒的火種。嶼槐狠狠地吸了口煙,將煙頭掐滅在煙盅,迅速站起身,徑直走進辦公室。
大頭的脾氣是隊裏最火爆的,加上剛和女朋友分手,人還處在療傷的階段,情緒裏好幾天都是硬邦邦,緊繃繃的。他走過去,拉起大頭,嘴裏問了一句:“什麼情況?”大頭死盯著男孩,從椅子上站起來,嘴裏恨聲恨氣地說“:“我剛看到有好幾個小青年在路邊鬼鬼祟祟,我懷疑是賣粉的。看到我們警車過來,他們全跑了,就把他給抓回來了,死鴨子嘴硬的很,不承認和那幾個人認識。”“把煙給我。”嶼槐說。大頭把煙和火機遞給嶼槐,狠狠地瞪了男孩一眼,就憤然地走出辦公室。
接過大頭手裏的煙盒,嶼槐沒再說話,麵對著男孩坐了下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攤在桌子上的詢問筆錄,上麵除了男孩的名字和聯係電話外,空空如也。沉吟了一下,他揚起頭,一瞬不瞬地審視著這個叫廖偉豪的男孩,稚氣的一張臉,白皙的皮膚,高鼻梁,單眼皮,長得不難看,緊身的背心,脖子胳膊上帶著一大堆配飾,眼神裏有著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東西。是什麼?嶼槐說不清楚,隻覺得那眼神裏有一種早熟的警覺的複雜的自我保護,自我武裝,讓他酸楚,讓他莫名其妙地升起一抹憐惜。
在嶼槐打量著他的時候,那廖偉豪也不遜地揚起了下巴,毫無忌憚地看著嶼槐。他們彼此對視著,始終都沒有說話。有好一會兒,嶼槐一直沉默著,靜靜地端詳著從心裏研究著對方。他的默不作聲顯然讓廖偉豪不安了,他那鎮定的眼神後麵開始有了一絲怯意,一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