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肖川將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也不理會歐陽婷,獨自踱步。望著滿目凋零,毫無生機的孤獨之湖麵,肖川不由地作起詩來,並大聲地朗誦出來:
天曠野清,冰陽封川。硝煙無影,戰鼓閉音。枯枝啞啞,千鳥飛絕,中原不見半點紅。縱日照湖暖,萬木逢春,卻也綠肥紅瘦。億萬散戶同日死,喋血共殘陽。
歐陽婷笑著從肖川身後追上,與肖川並肩而行。“是不是太悲觀了一些呢?”
望見歐陽婷笑了,肖川也微笑起來:“不是嗎?股市裏的紅色數字,難道不是散戶的鮮血染就的嗎?”
歐陽婷不語,靜靜地陪肖川走著,就像在車子裏一樣。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話題,並肩走著,看著彼此熟悉的麵容,彼此熟悉的微笑,言語則成了一種多餘。
突然一陣寒風吹來,歐陽婷一陣哆嗦。肖川知道,如果按照電視劇的劇本,自己應該將風衣脫下,柔情地為歐陽婷披上。但此時此刻,肖川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了這麼做的資格。
“冷嗎?那就回去吧。”肖川側過麵,對歐陽婷輕輕一笑。
“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有,有很多。”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你不也沒說話嗎?”
歐陽婷笑著搖搖頭:“你是男人,為什麼不能主動一點呢?”
“我為什麼要主動?我又不是在追你?”說完這話,肖川自己也覺得一陣好笑,自己追過歐陽婷嗎?似乎什麼話也沒說,誰也沒有點明,就這麼悄悄地牽了手,就這麼確定了戀愛關係。
“唉!”歐陽婷歎了一口氣,“沒想到白衣渡江的肖公子,絕情起來也是這麼冷酷!”
是自己絕情嗎?是誰的一條短信,把自己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讓自己在地獄裏仰望天堂。這個世界上,是誰發明了手機,發明了短信。
見肖川不語,歐陽婷還是笑著:“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定是在心裏罵我,說不知道是誰絕情,對嗎?”
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我想,你今天有備而來,不隻是為了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吧?”
在車上的時候,肖川就一直在想,歐陽婷為什麼會出現,是為了策劃第二次西湖雨傘重組,還是特意來對自己補上一聲“對不起”。歐陽婷有什麼可“對不起”的呢?或許,和歐陽婷根本就不該認識。如果不是在南京秦淮河畔的琴聲,有了自己發動的第一次“冷戰”,和歐陽婷還會有那麼一段回憶嗎?會有二見鍾情嗎?絕對不會有。
就算自己因為西湖雨傘重組,歐陽婷作為財務顧問,雙方可能會認識,但最多不過是職場上的熟人而已,又或許,連熟人都不是,換了一張名片後,恐怕就再也沒有聯係。
記者,是一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結識最多人脈的職業,這就是記者生涯的精彩,你每天都可以認識不同的人,你認識的人會越來越多,而這些人每天都會向你訴說不同的故事。但是,這些人中,90%,你都不會與他們再有第二次聯係。哪怕是認識才一個月,你打電話過去,說:我是××報的×××,你還記得我嗎?對方都會回想至少10秒,然後才告訴你:啊啊啊,記得記得。其實這10秒的過程,就足以說明,對方早就把你忘了。這也是記者的可悲之處,你認識很多很多人,但這些人卻不記得你。
歐陽婷突然停下了腳步,肖川也跟著停下。“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我今天還有采訪任務,沒有多少時間。”
歐陽婷低下頭,牙齒咬著下唇,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失望。緩緩地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肖川的眼睛:“抱抱我,好嗎?”
“對不起,我拒絕!”肖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拒絕歐陽婷,為什麼又恢複了秦淮河畔相逢時的冷酷。難道,眼前的美女不是讓自己朝思暮想的婷兒嗎?如是,多情注定隻被無情惱,又何必多情?
歐陽婷站在原地,淚水奪眶而出,肩膀抽搐著。
肖川見狀,一陣心如刀絞,也許下一秒鍾,自己就會什麼話也不說,緊緊地將歐陽婷摟在懷中。心中的聲音告訴肖川,走吧,快點走,再多一秒,你就會崩潰。
就這樣不歡而散吧,這不是報複,這是絕望。
見肖川的身影漸行漸遠,歐陽婷無力地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臉。淚珠剛在臉上滑過,就被寒風吹散,散落在空中,臉上生生地疼,如刀割。
隻是歐陽婷不知道,那個逐漸消失在遠方隻剩下一個小點兒的男子卻也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