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告訴你,有的時候,你必須要拋棄成名的想象,我們都沒那麼崇高,你也不例外,如果你要告訴我,新聞就是你的生命,你唯一的追求,我相信;但如果你要告訴我,你徹查西湖雨傘重組內幕,完全是為了散戶、為了所謂的公理、所謂的正義,那我絕對不信。而你,也將不再是我的朋友,因為你是一個虛偽的人。”
肖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潘飛翔說得句句在理,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準確地說是不願考慮的問題。自己徹查西湖雨傘、徹查陳鄂虎的發家史,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私心嗎?完全就是出自對張守濤的同情嗎?
多麼可笑!難道自己一直追求的所謂的新聞理想,隻不過是一夜成名的想象。沒錯,潘飛翔說得沒錯!可是,一個記者追求成名又有什麼錯?一個記者是為了追求成名而發出正義的吼聲,還是發出了正義的吼聲才追求成名?
“其實,我不是攻擊你的理想。我隻是希望你能多為他人考慮考慮,就拿陳鄂虎來說,其實我見過這個人,隻是一直沒和你說而已,而且我也討厭這個人,從個人情感上,我也支持你查到底,滅了他。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真的能鬥得過他,真的通過你的努力發現他就是背後的莊家,那又怎麼樣?坐莊犯法嗎?不犯法的啊,最多讓他遭受輿論的壓力而已,最壞的結果就是,他的名聲臭了,以後也別想把企業搞上市了。那麼,跟隨他創業多年的那些年輕人呢?他們的理想怎麼辦?他們的夢想誰來實現?陳鄂虎名聲臭了,老虎傳播集團也就臭了,美譽度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是多麼重要啊!失去了美譽度,企業就失去了效益,沒有了效益,自然會波及普通職工,這些職工可能很普通,但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有老婆有孩子,每天辛勤工作,就是為了能賺夠一套房子的錢,就因為陳鄂虎一個人的原因,你想他們都……說得我累死了,不行了,咱們去泡池子,這裏太悶了!”
“陳鄂虎,我真是看錯你了!”
“怎麼啦,妹子?”陳鄂虎莫名其妙地一接聽手機,就被歐陽婷一陣搶白。
“不要再喊我妹子,我沒有你這樣的哥哥。”
“究竟是怎麼啦?”
“你自己心裏有數!”
“有話說清楚,我有數什麼呀有數?”
“肖川!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還算個男人嗎?”
“怎麼啦?”
“有臉做,就沒臉承認了嗎?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對他動手嗎?你怎麼這麼言而無信!”
“沒有啊!我是給他打過電話,這個人情本來想送給你的。你不是說保證他稿子發不出來嗎?那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打電話給他,是誠心誠意邀請他加盟老虎傳播集團,副總、原始股,他想要,都可以拿去。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心裏還有他,老歐總為什麼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不就是因為他一窮二沒地位嗎?老虎傳播集團通過這次借殼馬上就能上市了,如果他是一個上市公司的高管,老歐總還有什麼話說呢!”
“哼哼,陳鄂虎,你說得真好聽。我告訴你,我們是做資本市場的,不是搞黑社會的,你別這麼打打殺殺的。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
“妹子,你什麼意思啊?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你就繼續給我裝糊塗吧,陳鄂虎,我這一輩子都沒罵過人,但我今天一定要罵你,你就是個畜生!我真後悔為什麼要幫你這種人賺錢,我說得很明白了,這買賣我們金陵證券不做了,你另請高明吧!”
“妹子,你喝酒啦?”
“另外,我再告訴你,你要是敢再動肖川一根毫毛,我就10倍還給你。你別以為我做不到!”
歐陽婷重重掛斷電話。在H市的藍調酒吧,和肖川一起度過私密時光的酒吧。同樣的座位,肖川卻不在身邊。歐陽婷正自斟自飲,已經整整一瓶芝華士下肚了。
歐陽婷隻覺得頭暈眼花,原來肖川今天冰冷地拒絕了自己,是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歐陽婷真的很後悔,為什麼自己不早點告訴肖川一切的真相,如果早點告訴肖川,她有把握讓肖川不要介入這條新聞。
可是,和肖川在一起時,自己真的沒法開口,不是擔心肖川會泄密,而是不願剛剛入職財經記者的肖川這麼快就知道資本市場的複雜。如果把一切的局都告訴肖川,他還會繼續追求他那虛無縹緲的新聞理想嗎?
當一個人喪失了理想的時候,他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每個人都有理想,大多數人都是戴著枷鎖為理想跳舞,最可恥的人,是戴著枷鎖卻不敢跳舞。歐陽婷多麼希望肖川就這麼堅持下去,為世界恪守一分真誠,為世界保管一分良知,她愛的,不正是肖川那清澈無邪的眼神嗎?如果肖川從踏入財經記者這個行業的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圈子的醜陋,他還會留有那清澈而深邃的眼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