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關於“天”的思想,在他弟子們的傳播活動中也從不同程度得到了發揚和發展。例如孔子周遊到衛國的儀邑,守界口的小官拜見他之後出來對孔子邊上的學生說:“你們何必為老師失去官位而沮喪呢?天下亂了很久了,我看上天就是要讓你們的老師來擔當警世啟民的木鐸吧!”木鐸,是古代用作政治傳播的一種工具。它是以木為舌的銅質大鈴,古代在宣布政教法令時用於巡行振鳴,從而引起眾人的注意。鄭玄注釋《周禮》說:“古者將有新令,必奮木鐸以警眾,使明聽也……文事奮木鐸,武事奮金鐸。”《論語·八佾》:“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就是比喻孔子是“傳播大師”。
又如司馬牛的哥哥司馬向魋作惡多端,司馬牛料想他的哥哥必將被處死,十分憂慮地對孔子的學生子夏說:“別人都有兄弟,而我卻沒有!”子夏就勸他說:我聽說過這樣的話:“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陳子禽問孔子的學生子貢說:“你對你的老師如此推崇,難道孔丘比你還要強嗎?”子貢回答說:“一個人說出一句話,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聰明人還是糊塗人,所以說話不能不慎重啊!”又進一步說:我怎麼能趕得上我的老師呢?“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期行,綏之期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孔子的學生把自己的老師比作高不可攀的“天”,說明“天”這一概念的真正含義在儒家思想中隻是一種力量的代稱而已。
因此在天人關係問題上,孔子繼承和發揮西周“以德配天”的思想,即強調人事的作用,強調人事的力量。例如他常以“天”來歌頌古代的聖哲,他說:“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古代帝王最偉大的莫過於堯,也隻有堯的德能才可於世界上最偉大的“天”相平等。他借用堯的口吻說:“谘!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表示堯把帝位讓給舜是執行上天的意誌,同時要求舜即位後“允執其中”地去盡人事,否則造成“四海困窮”,那麼就會“天祿永終”。實際上已經把“人事”放在“天道”之上了,人世間的聖哲在替“天”行“道”。
孔子強調“人事”的重要作用,但並沒有排斥“尊天”的思想。時代發生的急劇變化,無可挽回的曆史發展趨勢,都使孔子感覺到仿佛有一種不可抗拒的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著一切,他把這種不可理解的力量稱之為“命”或“天命”。他曾經敘述自己的生活經曆,這樣說:“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什麼是“命”的含義呢?孔子的學生冉耕生了嚴重的疾病,前往探望,孔子從窗口握著冉耕的手,說:“亡之,命矣夫!斯人也有斯疾也!斯人也有斯疾也!”像這樣好的學生竟然會患上這樣不治之症,簡直不可想象,孔子連連感歎:真是天命啊!顏淵死的時候,他也曾大聲感歎:天喪我!在自然科學不發達的情況下,死亡和出生隻能歸結為天命,是能理解的。
孔子還把傳播活動的成敗,即政治主張和行事能否實現,也歸結為“命”。公伯寮在季孫麵前誹謗子路,魯大夫子服景伯把這事轉告孔子,說:“季氏如果聽信公伯寮的話,動搖了思想而不用子路,憑我目前的權力可以殺了公伯寮,把他的屍體陳列在朝廷上!”孔子聽了說:“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他認為政治主張能否實現,不是一個公伯寮所能左右的,完全是由天命決定的。因此他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孔子的“天命”觀念本源於“尊天”的思想,從哲學範疇來講,尊崇有意誌的“天”和服從無可抗拒的“命”,都是一種客觀精神。但是孔子所以離“天”而講“命”,是有其原因的。孔子始終以尊奉“天道”自命,以傳播禮儀為己任,卻偏偏其道不行,上天沒有給他特殊的護佑,不說自己到處碰壁,自己最心愛的好學生顏淵過早地死去,好學生冉耕患上了惡疾,那麼隻能有一個解釋:“命矣夫!”其次,在社會激烈變動下,一般人都不僅不畏懼神聖的“天”,反而怨天,恨天。所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孔子自己也感歎“沒有誰能了解我呀!”子貢不理解地問:“為什麼沒有人了解您呢?”孔子無奈地說:“我不敢抱怨上天,也不敢怪罪他人。我隻求從下麵淺近的學起,漸漸上升到高的境界。了解我的,大概隻有上天了吧!”在人們怨天尤人的情勢下,孔子雖然信奉“天”,但已經無法對人們傳播“天道”了。第三,“天道”不行,孔子提出了新的傳播概念——“正名”和“仁”,以此試圖重整社會的既成秩序和鞏固舊製度;但是“正名”和“仁”需要使人的意誌有一個歸宿,需要有一個理論指導,於是他倡導命運說來引導人們的心誌。孔子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他的學生子貢也轉述他的話:“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所以在孔子的傳播思想裏幾乎不提“天道”,而改說“大道”,“大道”是依靠人事得以傳播並使民眾受到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