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大把少了兩根指頭的手裝進口袋說,聽說過“骨頭渣子”吧,它是本人過去的外號。
原來胡老大年輕時也在混混道兒上混過,而且名聲不小。他的出名和落下這個外號,是因為和另一撥混混爭地盤。對方說要他一根指頭,他說你要一根,我再送你一根,掄起菜刀砍下了兩根手指,又用刀拍成了骨頭渣子。
幾個混混傻了眼,渾身哆嗦著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動了老前輩的人,請一定饒恕!
胡老大淡淡一笑說,別叫老前輩,我早不在這條道上混了,知道為啥不混的原因嗎?因為再混下去就該砍腦袋了,自個不砍,政府也得給砍了;勸你們也別這樣混了,再混下去,輕者像我似的少幾根指頭成為殘疾人,重者說不定走到哪條道上去……轉眼出了正月,村主任選舉的日子到了,東鳳坨村推舉出田春林和喬守金兩位候選人。
田春林最後決定參加競選村主任,還真有點不由自主,欲罷不能的陣勢。不隻是年輕人,村裏的好多人都支持他站出來參選村主任。老支書田德明為此還找他談了幾次話。田德明說,我把家裏的那副象棋收起來,不再下了,知道這是為啥麼?因為小卒真的過河成“車”了,到了不用我再操心村裏事的時候了。田春林說,這些年咱村一直沒有人出來競爭村主任,也一直風平浪靜的,我來競爭會不會引起一些風波,甚至造成家族姓氏間的矛盾、派性,有悖於你那“和為貴”的指導思想。
田德明嘿嘿笑著說,傻小子是真是這樣想的,還是對我那“和為貴”有意見?這些年我沒鼓搗誰競選,是因為沒有人冒出來,沒有誰能真正挑起這個大梁,不是因為怕傷了和氣,鬧出矛盾。
田春林說,我們組織合作社時,鄭玉芳就說有野心,是搞村中有村、獨立王國,是喬田兩大姓在爭村裏的領導權。
田德明說,別理這個混賬娘們兒,那是個沒頭腦的攪屎棍子,就會胡攪攪。田春林說,這話可有煽動性,容易在村裏引起矛盾和誤會,甚至形成姓氏間的爭鬥!
田德明笑笑說,中,看來年輕人想問題還很深刻……咱農村最容易生出矛盾和派性的地方,還就是這個有血緣、家族連著的姓氏,所以我過來一直說鄉裏鄉親要“和為貴”。但是這“和為貴”是有原則的,不是一團和氣。矛盾糾紛哪兒都有,毛主席說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這是用階級鬥爭的眼光看的,不用階級鬥爭的眼光分析,也是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會有矛盾、有爭鬥、有是是非非,隻是有大小之分。因為人和人在一起總會有個合得來合不來,嘮到一塊嘮不到一塊。你看咱莊稼人平時說話嘮嗑,也是要仨近的倆好的紮成一堆。有了這些,就會有個遠點近點,就會有個你我他,時間長了就會有了團夥派性。但人們心裏還是有個是非觀念,知道個好歹的。
田春林聽了這話,心裏有一種震撼感。他想不到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支書,竟有這麼深刻的見解,覺得這個平日裏總是笑嗬嗬的老人簡直有些高深莫測,問,老支書,這些東西你是啥時候悟出來的?
田德明淡淡地說,我擺弄了一輩子那棋盤子,咋也得要有些收獲呀。田春林說,明爺爺,那棋盤你千萬不能收起來,還要接著下下去。喬守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聽到田春林參加村主任競選時,他心裏徹底沒了底,想退出競選。富強粉鄭玉芳堅決不同意,說你個老爺們兒咋這麼慫,仗還沒有打就敗下陣來,難道怕一個毛頭小子不成!那五千塊錢的煙花鞭炮白放啦,知道那煙花是幹啥的?是慶祝勝利的!喬守金氣急敗壞地說,就你這張破嘴,把啥事都得整砸了!
喬守金又去找何豐年,何豐年也說不能臨陣脫逃,鼓勵他大膽參加競選。喬守金已騎虎難下,隻好忐忑不安地去參加競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