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1)

錦嵐的心驟然一緊。

“怎麼回事?”她皺起眉上前幾步,小廝瑟縮了一下,雙手抬起手上的卷軸,低聲回道:“君上,公子早上喝過了送來的湯藥,而後沒過多久便……便胸腹劇痛,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便倒在了地上,太醫來得尚算及時,但總也診斷不出個由頭,公子至今……至今昏迷不醒。”

旁邊隨侍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拿眼悄悄瞟著麵沉如水的君上。錦嵐沉默地看著仍舊伏在地上的小廝清禾,慢慢俯身,拿起他呈上來的卷軸。

“這是什麼?”她語氣平緩地問,聲音聽不出喜怒波折。清禾絲毫不敢怠慢,垂著頭應道,“這是在案上發現的公子筆跡,算是……算是公子昏迷前最後的一幅字。”

他回話間錦嵐已經將卷軸展開,凝視著上麵熟悉的筆跡,心中酸澀難言,猶如被這短短的幾個字刺傷了眼睛,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不如不遇傾城色。

那樣清冽淡漠的人,究竟是懷著何種心情,在那樣燭火搖曳的夜裏,將滿心的掙紮壓抑蘸入墨裏,寫下這樣傷情的話語?

‘我出去一趟,姑娘自便。’

‘你的傷……’

‘無妨。’

‘留在我身邊可好?’

‘陛下,草民身份低微,何德何……’

‘你可願意?’

‘……願意。’

‘若你不喜歡,我散了這後宮可好?’

‘不好。’

‘陛下,你是大越的鳳凰。’

‘而我希望,有幸見證你千古流芳。’

言猶在耳。

許忘,遇見我,你終究是……後悔了嗎。

她在王夫的寢宮裏向太醫們發了好大一陣脾氣,許忘依舊昏迷不醒,他纏綿病榻已久,也曾有過這般了無生氣躺在床上的時候。彼時錦嵐每每都不忍多看,多一眼便要多一分無可奈何的傷感。這次卻在他床邊坐了很長時間,握住他一隻冰涼徹骨的手,眼中是未曾展露於人間的淩厲與堅決。

若是旁人的毒都已經能下到王夫的身上,那麼這偌大深宮之內,哪還有何處可供安眠?

錦嵐在這宮中如今倚靠得住的人不多,最能托付的便是宮廷的帶刀侍衛統領肖湛。兩人自幼青梅竹馬長大,肖湛當了她許多年的貼身侍衛,她登基之後便停了他總領宮中巡衛。如今再度相見,麵對此番境地,已然無需多言。

“此番便將性命托付於你,”她沉靜地交代,拿起案上代代相傳的長劍,推劍出鞘,一片凜冽寒芒劃過,劍身上映出一雙寂如沉水的眼睛。

“而我倒要看看,這宮中四起的風,到底終將吹散誰的迷局。”

“肖湛。”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劍光中的自己,突然開口詢問,“你平日裏巡守宮中,從未出錯,何以今日出了如此紕漏,讓龐雜人等混了進來?”

“回稟王上,未曾發現旁雜人等。”肖湛略皺起眉,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他向來說一不二,若是沒有發現,那便是真的並無異動。

錦嵐不置可否,抬起頭看他,肖湛迎上她的視線,兩人相對無言片刻,肖湛突然開口詢問:“王上可知今日你上朝期間,餘尚書上朝途中遇刺受了驚嚇,曾要求臣借調部分宮中守衛排查可疑人等?”

“餘尚書遇刺?”錦嵐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曲起指節,若有所思地輕叩起了桌麵。

餘尚書即戶部尚書餘巷,昨日還在群臣晚宴上帶著自己的兒子前來獻寵,被她不清不重地敲打了兩下。雖然不算什麼正式的表態,但警告之意並不難看出來,不知餘尚書為何僅在一夜之後,又迫不及待地折騰出了一點波瀾。

更多的個中隱秘事她雖並不知情,但有一點卻是現在便是可以肯定的——

“餘尚書今日並未缺席早朝。”

錦嵐輕聲道,一雙眼慢慢眯起。

“是誰來同你說的這個消息?”

肖湛深深地看著她,而後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餘尚書的長子。”

第二天早朝,上朝時分,錦嵐準時出現在王座之上,華服加身,青絲玉冠,淡掃蛾眉冷凝,眼尾斜飛入鬢。開口時分言笑晏晏,鳳眸微眯語氣柔和,淡遮眸光晦暗,笑顏如沐春風。

“餘尚書,聽聞你昨日上朝前遇刺,而後依然堅持前來上朝,孤心甚慰,餘尚書如今身體如何?”

“回稟王上,臣……”餘尚書在眾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中行出來,持枷板錦嵐躬身應對,眉宇間難掩得色,“臣昨日雖身曆艱險,然則思及王上,雖猶驚魂未定,仍不辭勞苦前來……”

“辛苦愛卿。”話說到一半被錦嵐打算,錦嵐微微笑著,神色愈發柔和。

“愛卿如此勞苦,倒是孤的不對,既如此,便許愛卿三月長休,好好養養身子。”

“……王上?!”餘尚書神情大變,兩人僅一個照麵,她便明白過來,錦嵐這是已經知道了她遣使長子調離巡衛的消息,來與她算起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