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整整半年,若水再次見到了李世民,一身淡紫色的長袍,隻在衣邊用銀絲勾出了龍紋的圖樣,沒有想象中的霸氣淩人,反而顯得風華高雅,但眉目間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出不容任何人違抗的尊貴。
若水一臉平和地與皇帝並排走著,眼眉微微低垂著,絲毫看不出手被緊緊扣住的不適。長孫無忌則跟在兩人身後,一手牽著很是不安的明瑤,另外一邊走著的兩兄弟則比妹妹要鎮定一些。安靜,無比的安靜。
山雨欲來風滿樓,冬至的晚上,長安的夜空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
皇後的居室裏同樣還是一片寂靜,許久未見的皇帝與皇後,這一對世上最尊貴的夫妻就這樣隔著案幾麵麵相坐,皇帝並沒有發怒,隻是直直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好似從未見過一樣;皇後則稍稍側著頭,似乎正望著桌上的茶杯出神。
“陛下,皇後娘娘的湯藥送來了。”門外傳來廣月的聲音。
皇上沒有回頭,隻淡淡道:“送進來吧。”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廣月請過安,走至皇後身邊:“娘娘,該吃藥了。”
若水的嘴角微微一動,似乎說了什麼,但隨即便點頭道:“先擱著吧。”
“可是娘娘,禦醫說藥涼了便就沒用處了。”
若水擺了擺手,沒再說話。
廣月見狀,隻好退下,在合上門之際,隱約聽見皇帝的聲音:“若水,怎麼不喝?”
“苦得喝不下呢,陛下。”若水並沒有再沉默下去。
李世民似乎笑了一笑:“不喝藥怎麼行?朕還指望著若水快些好起來,好跟朕回去啊。”
“是若水的不是,不過人們常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陛下以為呢?”若水嘴角微微扯動,真是個不好相處的主。
“啊,那真是朕疏忽了,不過皇後覺得還得過多久才能回宮呢?今天,朕可是親眼見著皇後的好氣色呢。”李世民的語氣中漸漸帶上了強硬之感。
若水沒有回答,反而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喝起藥來,果然並沒有一絲苦味,反而帶了點甘甜的味道,不過樣子還是蠻唬人的。
李世民隻是靜靜地看著皇後喝著藥,眉頭一挑,語帶深意:“朕等得,可有些人似乎等不得了。”
若水一怔,微微嗆了一下,放下碗,低頭咳了幾聲,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便有點沙:“有陛下在,自然不會有什麼大礙。”可語間似乎帶了點嘲意。
李世民聽完,好似有些漫不經心地伸出手,越過窄窄的案幾,撩上妻子方才散下的幾縷青絲:“在其位,謀其政,皇後不是應該最清楚不過嗎?”
若水一時語塞,也顧不上對方略帶不妥的動作,最後隻搪塞道:“總得再養上一陣,陛下也不想留一個病弱的皇後在宮中吧。”
李世民嘴角含笑:“等到年三十那天,朕希望皇後已經在宮裏待著了,否則,朕瞧著,回宮養著也是一樣的,皇後覺得呢?”說著,手指間微微加上了幾分力氣。
若水輕聲呼痛,抬手想要拯救自己的頭發,不料,一手反倒被他握住,隻好回道:“是,臣妾明白。”
李世民凝視了她片刻,終於放手道:“等回宮後,朕再來每日幫皇後把頭發綰起吧。”
若水頓時覺得呼吸一窒,半晌才勉強笑道;“那臣妾先謝過陛下了。”
“朕怎麼覺得,若水喚朕二哥的時候更親切些呢。”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二哥說笑了,夜色已晚,外邊又下著雨,二哥還是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宮吧。”若水苦笑了一笑,想扯開話題,順便下逐客令。
李世民的笑容裏忽然帶了點玩味,四周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後說道:“和立政殿比起來,這兒是小了不少,不過當初我們在太原的寢居倒也差不多是這般大小,若水可願意和為夫分享一下?”
若水深吸了口氣,嘴邊扯開一絲弧度:“要是若水將病氣過給陛下,那可就是若水的罪過了。”
李世民不以為意地站起身:“若不是朕還得連夜趕回宮,若水可真的要與為夫分享一下了。”
見他準備離開,若水暗暗鬆了一口氣,口中還是隨便應了一句:“外頭雨下得大,陛下還是留上一晚為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