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承乾怔了怔,接著便端起碗來道:“大哥,我敬你。”
幾碗酒下肚,阿史那的話頭便多了起來:“明弟。”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異樣的光芒道:“你可知,我平生最敬佩哪兩個人嗎?一個當然是你們的皇帝陛下,另一個就是李靖李將軍。我們突厥人輸給他們兩個,真的是心服口服,打仗就是要打得漂亮才過癮啊。”
“大哥也曾經見過皇帝陛下?”
“武德年間的時候,我去過幾次長安,見過當時還是秦王殿下的陛下,那等英姿至今還記憶猶新啊。”阿史那感慨道,“明弟,你年紀輕輕就被委以重任,恐怕也是皇族貴戚吧,應該常常有機會見到天子,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羨慕啊。”
承乾嘴角有些微微抽動,聽說如今一些突厥的貴族把父親視作神明,原來是確有其事。想到這裏,他還是決定暫且不提自己的身份,隻含笑道:“大哥何必謙虛,以你的才幹威望,被召去長安封王封侯的時候自然能見到陛下。”
“明弟,別的不說,我去長安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找你喝上三天。”阿史那大笑道,幾個月的相處,使他對這位比自己小上十多歲的少年頗有好感,“隻是,長安高家?莫非是皇後的舅父家?”
承乾麵上依然平靜道:“不錯,大哥,倒時候隻要你說找高明我就行了。”心中想著等回到長安,一定要和舅公說一聲才好。
走酒店出來的時候,天已不再像火燒一樣了,兩人並立在橋下告別,引得來往的路人紛紛側頭,一個是清貴少年,溫雅含笑,另一個則是異族男子,鼻高目邃,離別之意,溢於言表。一會兒工夫之後,兩人皆已相背而行了。
靈州的街巷自然不比長安的繁華鼎盛,但行人倒也不少,尤其是一些閨中女子往往趁著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到相熟的絲坊或珠玉坊裏看些新進的布料或者首飾。
裝作沒看見旁邊駐足的女子對自己的目光,承乾獨自一人走在靠著河水的那一側,看夕陽西落,餘暉投射進清澈的河水裏,映襯得波光璀璨,別有一番風情。
突然,一陣清脆的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大哥哥,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承乾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男孩站在自己麵前,不由得笑道:“小兄弟,你家可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那男孩見來人願意與他搭話了,興奮道:“我們家有一個漂亮的姐姐哦,大哥哥,你應該還沒有娶親吧?”
承乾愕然失笑道:“小弟弟,你家在哪裏?怎麼就讓你一個人跑了出來?”
“大哥哥,你還沒說願不願意娶我的姐姐呢。”小孩不依不饒道。
“你家在哪裏,我先送你回去吧。”承乾好笑道,莫非他姐姐相貌奇醜,所以一直嫁不出去?
男孩撇了撇嘴,不情願地指了指遠處拐角處的房子道:“那大哥哥,你看過我姐姐後,一定要娶她哦。”
承乾拉起孩子的手,便走邊問:“你守在那兒,一共問過多少人呀?”
“大哥哥,你是第一個哦。”小孩頗為自得地說,“我姐姐長得可漂亮了,我站了好久,隻有大哥哥你最好看。”
“你這麼做,爹娘知道嗎?”
小男孩怯怯地看了承乾一眼道:“大哥哥,你不會和我爹娘告狀吧?”見對方仍不言語,他的聲音裏微微帶上了些哭腔:“我隻是想回到長安去啦,娘和我說因為姐姐在京城找不到夫婿,所以隻好全家都搬到這兒來,我想要是姐姐嫁了出去,那我們又可以搬回長安了。”
“你很喜歡長安嗎?”承乾若有所思道。
“最喜歡長安的鬆鬆糕了。”孩童看了自家的大門,偷偷地說道,“大哥哥,要保密哦。”
承乾輕輕地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笑著說:“放心吧。”
聽見了對方的保證,小男孩頓時笑了開來,指著裏邊自豪道:“大哥哥,我們家是開書院的哦,我爹爹是世上最有學問的人呢。”
說是書院,隻不過是在自家屋子的前堂裏擺了幾張桌案,承乾眉心微皺,看起來這個蘇家的狀況是不怎麼好,可為何要從長安搬來這裏呢?穿過一個園圃,身邊的孩子跑上前大聲叫嚷起來:“姐姐,姐姐,有客人來了。”
片刻之後,隻見一個湖藍色的身影從裏麵走了出來,站定在男孩的麵前,彎下身,溫柔地拿出手絹擦了擦弟弟的額頭,婉聲道:“輕一點,爹剛服了藥,現在已經睡下了。”
承乾有些失神地看著那個女子,盡管連麵貌都還沒看真切,可心中卻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心似乎跳得有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