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楊蕊的臉上掠過一絲深深的懷疑,強壓下內心一種狂喜的熱望,她低低地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慘然的狠冽:“長孫若水,我楊蕊在有生之年,定要看著你被結發之人相負!看著你心愛的長子和父親反目!看著你牽掛的兒女彼此成仇!”
聲音漸止,她在昏暗中抬起頭,嘴角彎出一絲完美的笑容,“茹兒,”楊蕊朝外間喚道,“替我更衣。”
宮女茹兒低垂著眼瞼,諾諾地應聲走了進來,眼角瞥到案幾上的一角後立刻匆匆地收回視線。
“過會兒,和本宮一起去永寧宮。”楊蕊麵無波瀾道。
茹兒低低道:“是,娘娘,淑妃娘娘今早還派人送過據說是新製的糕點來。”
“是嗎?”楊蕊微眯著眼眸道,“所以,我們更要送她一份大禮啊。”
那一夜,永寧宮的燈火搖曳了許久,那一夜,貞觀後宮裏兩個同姓的正一品夫人同室相坐。當時,沒有人知道她們談了什麼,隻有當內室緊閉的門被打開後,茹兒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娘娘臉上掛著自己從未見過的光彩,而淑妃的麵容卻是如同白雪般的慘白。
而在經年之後,當她走出那厚重的宮門時,早已明白了那天的那兩個女子臉龐上截然相反的神色卻是源於同一個人,那個如今或許已經不會再出現的名字。
九月寒露,十月小雪,過後便是大雪時節了。
臨近冬至,天又開始有了寒意,除卻皇帝處理朝政的兩儀殿,整個太極宮中,要屬立政殿最為暖和了。皇後畏寒,而晉陽公主與十五皇子又太過年幼,內室中的暖爐總是燒得很旺,每當李世民進來的時候,總會熱得額上生汗,忙不迭地脫了外衣。
若水眉眼含笑地看著他親了親兩個越發圓潤的孩子,隨後,遞上一杯熱茶道:“二哥,近日可有什麼棘手的事?”
李世民淺淺地啜了一口,聲音低沉帶笑道:“昨日,我讓溫彥博親自擬了份折子,今日朝會上,自然便有人跳出來反駁,不過魏征這次倒是沒說話,朕做起事來就好辦多了。”
若水失笑,心想李世民對那魏征還真是既恨且愛啊:“難不成二哥的每份旨意魏大人都要駁斥不成?”
“那倒也不是。”李世民悠然地伸長了腿,“不過這次的內容,我本以為魏征定是要死諫的。”
“到底是關於什麼?”若水一邊頗有些好奇地問道,一邊把正在拉著自己發絲的兒子抱在懷中。
李世民慈愛地接過兒子,有些隨意道:“就是任無忌為司空的折子。”
若水微微一驚:“司空?那可是三公之一啊。”
“不過是個虛職罷了。”李世民低頭逗弄著兒子,“我是想給無忌中書令或者左右仆射的位子,可你們必然不同意,也就算了。”
若水麵帶微笑,三公原本是廟堂之中最高的官職,不過自隋朝起,已經化作了尊貴的虛位,這樣尊貴卻不帶集權謀私的高位,長孫無忌應該不會拒絕吧。
李世民見若水並無反對之色,說笑般地提及自己回應那些反對的臣子說,朕若以無忌為皇後兄長之愛,當多贈其子女金帛,何須委以重官,蓋是取其才行耳。
若水微微頜首道:“二哥字字在理,魏大人自然也就無話可駁了,隻是為何突然要提哥哥的官職呢?”
“你真的不知道?”李世民凝視了妻子一會兒,才啞然道,“瑤兒要嫁去的婆家,又是你的母家,自然不能失了門麵啊。”
“瑤兒?”若水驚訝地喚出聲道,“她喜歡上了長孫衝?”
李世民看著妻子難得失色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有那麼奇怪嗎?數月前的時候,她就跑來和我要了隨時出宮的旨意,常常跑去無忌家找衝兒。哦,對了,她最初叮囑過我要和你保密的。”
若水懊惱地蹙眉苦笑:“實在也是怨我最近沒抽出工夫來管她,二哥還陪著女兒一塊兒來蒙我。”
李世民笑著把末子放在兕子的邊上,拉過妻子的手道,“瑤兒和我說,你似乎不那麼願意她和自己的表哥來往,就叫我瞞著你。兩日前,無忌跑來和我提了親,我問過瑤兒後才應允的他,年底之前,就要把這門親事給辦了。”
“原來就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啊。”若水搖頭道,“罷了,原本我隻是忌憚著他們兩人的血緣太過相近,不過,隻要是瑤兒自己喜歡的,我也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李世民溫柔地笑道:“瑤兒作為嫡長公主下嫁,我們自然要大辦,恐怕就是時間緊了些。”
若水挑眉提醒道:“二哥,瑤兒的嫁妝份額,你可要照著禮製來辦,不可太過逾製啊。”
“那有什麼關係,瑤兒可是我們心愛的女兒,即使陪嫁多一些,也是人之常理。”李世民完全聽不進若水的婉言勸說。
若水淡笑不語,心中暗忖,這一次,朝中的百官們可又能看見他們英武的陛下被魏征諫得大怒,隨後又不得不低頭認錯,厚賞臣子的一幕喜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