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沙 “爺爺死了?”葉蕭站在沙灘上,盯著幾十步外海麵上起起伏伏,空無一人的扁舟,聲音聽起來有些抖。
“死了。”十幾個打著哈欠的聲音,異口同聲地自身邊響起。
“……”海風習習地拂過蔚藍海麵,帶來海鷗歡快的鳴叫聲,頃刻間混入白日門港晨起的喧囂聲裏,了無痕跡。
“你們在逗我呢?”葉蕭一蹦三尺高,屬於少年的瘦削身材套在道袍裏麵顯得分外單薄,跳得倒挺高,同樣高的少年聲音蓋不住噴薄怒氣。
小道士打扮的他看起來白白淨淨,清清秀秀,一臉的無害,輕易地就能讓人生出親近的心思來。
嗯,如果不是他臉上一抽一抽的,都給氣樂了的話。
“摔,老頭子你敢更應付一點嗎?”葉蕭揮舞著拳頭,可惜白白嫩嫩的拳頭又沒有海碗那麼大,實在沒有什麼威懾力。
一個絡腮胡子大漢站到他麵前,雙手環抱,有小道士大腿粗細的胳膊上毛發旺盛,粗豪的聲音響起:“小道士,那好歹是你爺爺——雖然不是親生的——他死了你怎麼也得嚎兩聲吧?”“就是就是。”旁邊一群人圍攏上來,七嘴八舌地應和著。
“啊呸。”葉蕭昂著頭,半點沒有被嚇住的樣子,怒氣衝衝地道:“長毛怪你一邊去。老頭子每天都要空手下海給自己整一頓魚翅漱口的人,你跟我說他在小舢板上釣魚淹死了?”“……”一陣沉默,片刻後,絡腮胡子等人跟菜市場的鴨子似地又嚷嚷開來:“我們親眼看見的,風一吹,他就紮到海裏去,死活沒見再浮起來。”“老道士約了我們等他釣完魚,一起到老車道那裏喝酒來著,我們剛到就看到他栽下去了。”葉蕭深吸了一口氣,大叫出聲:“停!”老道士喊他們喝酒——葉蕭信了,這夥人本來就是老頭子的酒肉朋友,喝完酒說不準還會一起做點少兒不宜的羞羞事情。
那老頭子就是這麼不著調。
可是……其他的葉蕭一個字都不信。
晃了晃被吵暈了的腦袋,他扒開絡腮胡子等人,撲騰撲騰地衝入水裏麵,直衝到扁舟邊上。
“睜大眼睛看著,這水最多到胸口,你們倒淹死個給我看看。”站在胸口深的海水裏,小道士完全炸毛了。他看都不看麵麵相覷的絡腮胡子等人,氣呼呼地上岸,自顧自蹲在沙灘上生悶氣。
“老頭子你假個死都能這麼沒有誠意是鬧哪樣?”葉蕭整個人都不好了,今天可是他的十六歲生日。
“說好的滿十六歲就告訴我身世的,你竟然——翹家了……”在濕潤的沙灘上畫圈圈嘀嘀咕咕詛咒了老道士半天後,葉蕭霍地站了起來,牙根都癢癢了:“別想跑,我會抓住你的。哼!”他興衝衝地扭頭要跑回家去收拾東西,準備立刻出發去把翹家的老家夥拎回來呢,突然眼前一黑,空曠的白沙灘上赫然多出了一堵牆。
——人牆!
“呃,什麼情況?”葉蕭一臉茫然地抬頭,以絡腮胡子為首的一群彪形大漢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還錢。”異口同聲的兩個字、齊刷刷地伸到他麵前攤得開開的手掌,加在一起讓小道士愈發地一頭霧水了:“什麼錢?”“別想賴,老道士死了,爺債孫償,他欠的錢算你頭上了。”“內城那套房子他也抵押給我們了,不還錢我們就收房子。”“還有還有……”葉蕭咽了口唾沫,眼前的天都被遮住了,除了一張張借據、欠條,什麼都看不到。
借據欠條上七扭八歪就是老道士的字——別人的沒那麼醜,外加一個個鮮紅的手印,完了,沒跑。
“安靜——安靜——”這回他扯破了嗓子喊都沒用了,發出的聲音葉蕭自個兒都聽不到,腦子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