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街市上狂奔,後麵追趕著一位提刀的壯漢。
街市到了盡頭,少年衝向一個山坡。提刀壯漢在山坡下停住了腳步,他已經氣喘如牛了。
少年在半山坡上坐了下來,麵對山下提刀的壯漢。
“小雜種,我今兒定要宰了你個狼崽!”提刀壯漢利用喘息的間歇向山上的少年發狠。
少年用手撩開擋在眼前的亂發,撿起地上的一截枯樹枝,“哢嘣哢嘣”地掰扯,並不回話。
深秋時節,遍山的荒草在風中戰栗著身子,幾蓬風騷的蒲公英乘風撲進了少年的懷抱。
壯漢開始向山上移動了,他笨拙的步伐顯出了他的疲態。
少年沒有動,看向壯漢的眼神裏有一絲憐憫。
向上移動了十幾米後,壯漢再次停住了腳步。他伸左手從頭上揭下瓜皮小帽,在額前和粗脖子上抹了一下。
“雜種,今兒我就放過你這條小命。”他的話語中帶著強烈地喘息聲,剛才劇烈地奔跑讓他耗盡了體力。“我們倆的關係就此結束了,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他晃了一下手中的殺豬刀,“我當豬崽一樣扒了你的皮。”
少年不看他,斜眼瞥向西麵的天空,那個能給人帶來溫暖的火球已經接近了遠處的山頂,黃昏就要降臨了。
“雜種就是雜種,永遠喂不熟的狼崽!”壯漢發出一聲喟歎,向山下走去。
看著提刀的壯漢消失了身影後,少年慢慢站起了身子。他拋掉手中的短樹枝,拍打了一下青色的粗布上衣,四下裏看了看,就毅然地向山頂攀去。
少年又一次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
那位提刀追趕他的壯漢是他的養父,年過四十的光棍屠宰戶,人喚張屠戶。張屠戶是在他五歲時收留的他。他沒有名字,因為身份不明,張屠戶直接喊他雜種。
雜種最先是被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婦收養的,這對老夫婦恩愛異常,老頭早上閉了眼,老婆婆下午也隨著去了。看著叫不醒的“老爹老媽”,雜種沒有哭,隻是餓著肚子在大門口蹲了一天一夜。在街上擺攤賣肉的張屠戶是這對老絕戶的鄰居,他出攤收攤都見這個小雜種蹲坐在大門口,心下感覺奇怪。
“小雜種,蹲這做夢娶媳婦嗎?”他自己天天做夢娶媳婦,就把這話用在了五歲的孩子身上。
小雜種沒有說話,他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了。
“真是個雜種,人話都不會說一句。”張屠戶搖搖頭,推著架子車進屋去了。
對於這個孩子的來曆,張屠戶也有所了解。幾年前的一個深夜,他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從夢中驚醒,拉開街門一看,一個繈褓放在鄰居的家門口。那對老夫婦也拉開了門,大家一起抱起了這個繈褓,幾個月大的一個肉蛋在繈褓裏啼哭,並不斷地瞪踹著小腿。鄰居老漢把手中的燈籠湊近了繈褓,也許是為了配合他的檢驗,嬰兒胯下的小鳥噴出了一股清亮的水柱,在燈籠的紙罩上發出了脆脆地響聲。
“是個小子啊!”老夫妻的臉上同時露出了喜色。
“看看有留下什麼信記嗎?”張屠戶說著就在繈褓中翻了起來。
一無所獲。
“連個生日時辰也沒留下,看來這孩子不是正道來的。”張屠戶說。
“正道來的誰舍得丟下?”老婆婆一語中第,“不管那麼多,這是老天憐我們無後,晚年送一子給我們,乖乖,你叫什麼呢?”老婆婆歡喜地把嬰兒攔在了懷裏。
“不是正道來的,當然就是雜種了,你們就叫他雜種吧。”張屠戶對這不明來曆的孩子有點憤恨,他至今還沒償到女人是什麼滋味,對於別人鼓搗出的野種他當然仇視了。
“胡說,哪有管孩子叫雜種的?你嘴上最好積點德。”老婆婆不高興了。
“你聽我的,就叫雜種,這樣好養。”張屠戶也是個倔強的人。
“呸呸呸。”老婆婆抱著繈褓與老頭回屋了,她不願再聽這張屠戶滿嘴噴糞。
至於老夫妻給孩子起了個什麼名字,張屠戶並不關心,在他心裏已經認準這來曆不明的孩子就是個雜種。偶爾在街上見到他,張屠戶也是以雜種來稱呼,因為他年紀少,張屠戶在雜種前麵又按了個“小”字,小雜種!他這樣喊的時候,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快感滾過。
該著雜種命硬,當他在門前閉上眼睛,準備以昏睡迎接第二個夜晚的時候,出來插大門的張屠戶看出了問題。他和那老夫妻是對門鄰居,過道的西麵是大街,東麵是一堵牆。
張屠戶在門縫裏看了一會兒這個不聲不響的孩子後,拉開街門走了出來。
“小雜種。”他用手撥了一下雜種的腦袋。雜種的頭在他的撥動下無力地晃動了一下,並沒有其它的反應。
張屠戶看看麵前的孩子,又望望院門洞開的裏麵,忽然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快步走進了老夫妻的院子。一會兒他出來了,雙手抱起雜種進了自己的院子。
把雜種放到一張豬皮上,張屠戶就在院子裏轉開了圈。這孩子已經接近昏迷,讓他自己吃東西是辦不到了,想個什麼法能讓他回陽呢?
張屠戶提著一把殺豬刀就進了臨時攔豬的柵欄裏,他伸手扯住了一頭豬的後腿,連拉帶拖地拽出了柵欄,他的蠻腰一叫勁,這頭嘶叫著的肥豬就被他提到了兩尺多高的案桌上。左膝猛地一抵,壓翻了肥豬,右手的刀隨即遞進了它的脖子裏。隨著豬的哼哼聲,鮮血咕嚕咕嚕地從它的脖子處湧流進地上的一個泥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