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有罪。”法格先生簡潔地說。波羅沉思地看著這個律師瘦削,輪廓明顯的麵龐。
昆丁·法格王室法律顧問,是個和狄普利奇完全不同的人。狄普利奇有說服力,有催眠力,驕傲而帶著些淩人的氣息。他是靠一種迅速而戲劇性的態度轉變吸引人的注意:一會兒英俊,文雅,迷人,一會兒又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法格則瘦削而蒼白,缺少屬於他個人的特性,他的問題平靜,不帶任何感情,但是卻相當固執。如果說,狄普利奇象把輕巧細長的劍,法格就象是螺絲鑽,不停地鑽孔。他始終沒有特別出名,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一流的律師,他經手的案子通常都勝訴。波羅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說,“你的印象就是這樣?”
法格點點頭,說:“你真該看到她在法庭上的模樣,老韓福瑞。魯道夫(你知道,他主辦這個案子)弄得她一點反辯的餘地都沒有!”他頓了頓,又出人意外地說:“你知道,大體說來,這個案子實在太好辦了點。”“我恐怕不太了解你的意思。”波羅說。
法格那兩道優雅明顯的眉毛皺在一起,用一隻靈敏的手輕撫上唇,說:“該怎麼說呢?這是一種很典型的英國觀點,用‘對停著不動的鳥開槍’這句話來形容可以說是最恰當,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你說得對,這是很典型的英國觀點,可是我想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論在中央法庭,伊頓市的遊樂場,或者狩獵的鄉下,英國人都喜歡給被害者一個機會。”
“對極了。可是這個案子的被告根本什麼機會都沒有,韓福瑞真是順利得一塌糊塗。首先是狄普利奇向她發問,她站在那兒,柔順得像個參加宴會的小女孩,照狄普利奇教她的話,回答狄普利奇的問題,非常柔順,話也一點沒說錯---隻是;理由太沒辦法讓人相信!她完全按照狄普利奇教她的話說,可是狄普利奇也沒有錯,那個老家夥把他的角色演得很成功。可是無論如何,一個巴掌拍不響,隻有他一個人演獨角戲也不行,她沒跟他好好配合,讓陪審團留下很壞的印象。接下來就輪到老韓福瑞發問了,你大概見過他吧?”
“我剛才說過,他弄得她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每一次,她都掉進他的陷井,他讓她承認自己的話有多荒謬,讓她自相矛盾,越陷越深。然後,他用他一貫堅定有力的口氣說:‘柯雷爾太太,你這種偷毒芹鹼想自殺的說法實在太牽強了,我認為你偷它的目的,根本就是想毒死即將離開你投入另外一個女人懷抱的柯雷爾先生,而且,你是蓄意謀殺他。’
她看看他---她真是個美麗優雅的女人---說:‘喔,不,不,不,我沒有。’這句話實在太平淡,太難叫人相信了。我看到狄普利奇在座位上局促不安地動了動,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法格頓了頓,又說:“可是……我不知道,從某些方麵來說,她隻有這麼做最聰明,就像是騎士精神---那種使多數外國人認為我們英國人是無所不能的騙子,而且跟血腥運動有關的奇怪騎士精神!陪審團認為,她一點機會都沒有,甚至連為自己奮鬥的機會都沒有,碰上老韓福瑞那麼聰明的家夥,她當然什麼把戲都耍不出來。她用那麼柔弱無助的,難以讓人相信的聲音說:‘喔,不,不,不---我不是凶手。’真是惹人同情---可是也隻是同情而已,她是罪有應得!
“不錯,從某一方麵來說,她隻有這麼做最聰明。陪審團隻休息半小時左右,就做了判決,有罪!”事實上,你知道,她跟另外那個女人完全不同,一開始,陪審團對那個女孩毫不同情,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長得很漂亮,很冷酷,也很時髦。庭上其他女人都覺得她是那種典型的狐狸精,家裏有了那種女人,就一點都不安全了。那種女孩充滿性的誘惑,一點也不把做妻子和母親的權利放在眼裏。不過,她很誠實,並沒有表示自己毫不相幹。她愛上安雅,對方也愛上她,對於從他太太和孩子身邊把他搶走,她一點也沒有顧忌。
“從某方麵來說,我很欣賞她,因為她很有勇氣。狄普利奇又詢問了她一些可笑的問題,她都勇敢地回答了。不過法庭上對她並不同情。推事是老艾維斯,他年輕的時候也常常出言不遜,可是一穿上法官長袍,就非常嚴厲。他對凱若琳的判決,就是和善的表現。他沒有辦法否認事實,可是他否定了有關她殺人動機的強烈暗示。”波羅問:“他不同意被告所說的自殺理論?”
法格搖搖頭:“那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你聽著,我不是說狄普利奇沒盡力辦這個案子,他表現得非常出色,描繪出一幅非常生動的畫麵,一個豪爽,愛玩,神經質的男人,忽然情不自禁地愛上一個年輕女孩,雖然他良心覺得不安,卻又無法自製。所以他覺得畏縮,厭惡自己,後悔不該那樣對待妻兒,不該忽然決定要離開她們,結束這一切!於是他選擇了最漂亮的解決方法。告訴你,那真是一幅動人的表演,狄普利奇的聲音會讓你忍不住流淚,效果真不錯,不過,他一說完,那種魔力也就消失了。安雅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清楚得很---跟狄普利奇所說的完全不同,而且狄普利奇的話也並沒有根據。我敢說,柯雷爾那人連最起碼的良心都沒有,他自私,無情,是個快樂的自我主義者,他要是有什麼倫理觀念的話,也是跟繪畫有關的。我相信,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畫一幅差勁的畫---不管代價有多迷人。可是他是個精力充沛,熱愛生命的人,自殺?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