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可以給自己放個長假了!”

全身平躺在床上,這是湧入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

數不清有多少勞累疲憊,原本密密層層地纏繞在肌膚裏麵,甚至與全部的感官融為了一體。辭職以前,認為好多事情都是理所當然,包括對疲憊的意識,隻要在工作,似乎與生俱來的倦怠感就會如影隨形,那是壓力,那是揮之不去的重擔,就像個精靈似的纏著你,不得解脫,到後來根本遺忘了解脫的念頭,慢慢如同一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器官長入了肌體,成為平常行走坐臥的一部分,你仿佛看得到不堪忍受的疲憊通過血管和脈絡植入內髒,伴隨而來還有要深刻得多的無聊與悲苦……而今因為一紙辭職報告獲得批準,在領導簽上濃墨重彩的“同意”的瞬間,以此為分水嶺,對於工作的厭倦也被劃到往昔的帳冊裏去了。

“過去五年來所有的經曆,恍若千秋大夢,夢醒之後,盡是百般回味。”

清羽靜靜地思索著,周遭闃寂無聲,外麵是陽光明媚的下午,屋內卻因空調溫度太低而有些簌簌逼人,一切都是這麼的安靜,像海潮退去後被反複衝刷過的沙灘,任憑狂傲的浪頭恣意拍打,總是過眼雲煙。清羽不禁想到,原來告別也是一場宏大的盛筵,即便對於個人而言,也總得麵對繁囂之後的寂寥,本質上來講,任何過程的盡頭都是孤獨。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中午幾個要好的朋友在“湘鄂情”為他餞行,臨別時還很關切清羽下一步的打算,該到哪去呢?心裏也沒個譜,辭職的想法裏麵,期望解脫的成分更大,暫時休息一下也好,沒打算找個後續的婆家。其實第一份工作就和初戀一樣,告別了初戀,或許找誰都沒什麼差別,打單身又怎麼了,隻要生活不至於困窘無著,何必非要利用那麼寶貴的人生去幹些想起來都頭疼的所謂“工作”呢?

清羽去年傾盡囊中所有積蓄,再加上老爸老媽的支援,湊了30萬,在深圳最大的社區,能容納5萬戶的寶安區桃源居買了一套二手房,兩室兩廳,75平米,如今特區的房價瘋長,聽起前輩講到前兩年關內均價不到5000時就出手的幸福生活,恨不早生幾年早畢業。不過仍在搶房如搶大白菜的惡劣環境中淘得一套均價8000的兩居室,也算幸運的啦,銀行貸款30萬,分20年還清,本來上班的一年來都把房子租出去的,以租養貸,租金2200,月供2100,每個月從房子上掙100塊錢,可自打決定辭職的那個月起,就終止了與租戶的續約,難怪家裏聽說清羽毅然決然地辭職的消息後,最關心的便是:“以後靠啥還貸呀?”

生計問題大過天,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很快就會產生恐慌念頭,盤算一下目前的資產,按照平時花銷水準,頂個半年左右還不成問題。

——但坐吃山空總不是件好事。

為啥要辭職呢?

清羽自己也說不清楚,工作之前的想法很簡單,其實大家都不容易。趕上了就業形勢愈發嚴峻的年代,如今的大學生遍地都是,隨便開個招聘會居然都會“博士一走廊,碩士一禮堂,本科生一操場”,怎麼和人家競爭呀?四年本科校園的生活充滿了浪漫純真的氣息,已經逝去不再的那些日子,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天高雲淡,淡青的底色間或幾抹虹彩,記憶當中好似一片斑斕。那時的我們安享豔陽高照、月朗星稀,恬靜的日子特別容易滋生詩情,過於關注內心,容易陷入自我,忽略外境,倒真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做逍遙遊”,可隨著畢業的腳步越來越近,現實總是讓人驚醒。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對自己了解地再多也是表麵,對社會認識地再淺也是經驗,找工作猶如當頭棒喝,打醒了沉迷在風花雪月的單純頭腦,一次次投簡曆的失敗,讓彼此認清誰都不過普通之極,混入茫茫人群也便消失不見,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找工作如同一場沒有名目的豪賭,更大的問題是根本摸不透莊家的底牌是什麼,隻好像市場上的大白菜被反複挑來挑去,挑剩下的就自詡為埋沒了的精英。

真是好笑,辭職了,不再屬於那個組織了,不再靠那個組織的臉色吃飯了,反倒對當初應聘的情形記憶猶新,那些熟悉的片段前仆後繼地閃現於腦海,攪得人心靜不下來,仍然清楚記得,曾經一路過關斬將的麵試、筆試、口試……

那畢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