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莫家姨娘臨窗籌謀弄權不同,相隔倆個廂房位置,隸屬於金銀山莊的雅間之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表哥,你快看。西北的街市看上去燈火通明,不如我們現下去轉轉?”淩芷雪雙手扒著窗台,半個身子幾乎掛在上麵,仰著些許肉嘟嘟的小臉,可愛地看著身旁清雅穩重的男子。
見對方未有任何回應,淩芷雪站直身子,向坐在一旁的老婦人遞去求助的小眼色。
“表小姐怕是在房內呆悶了……我看這天色尚早,不如……少主?”端坐一旁的老婦,頭發花白,錦緞修身,慈眉善目,語帶寵溺。看了一眼背對自己靜默依然的少主人,眸底閃過一抹擔憂。而對上淩芷雪投來的小激動卻是立馬恢複了自然。
“表哥?”
淩芷雪嬌柔地喚了聲。
“敬,我有些累了”
過了一小會兒,立於窗前的男子終是幽幽開口說了一句。
“表哥!”淩芷雪稍顯委屈,漂亮的大眼睛雨帶梨花般惹人憐愛,卻是未有絲毫引起男子的注意。
老婦人手中端著茶水,抿了一小口。
“敬,不如你帶我和表小姐去街市如何?”老婦人朝身旁的護衛遞去一個神色。然後起身,拉起淩芷雪,未給她任何機會的猶豫就帶出了房門。
“是!”
護衛瞥了眼淩芷雪那不情不願的小模樣,若有所思,斂去心神,正襟威凜,提劍跟上。
“英婆婆,表哥他……”為何總是不理我?剛出客棧的門口,淩芷雪便著急回身看著二樓窗口處依然站立的身影。華燈朦朧,語中的苦澀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傾訴。暈染混雜,眉間落印——被老婦人拉著的纖纖素手,絲毫不想挪動半分。
誰曾想,十年前的仲夏之夜,隨自家父親而來——金銀山莊的訓練大本營。無意中的驚鴻一瞥,便叫她心係多年。如若不是家規受限:未成年之子嗣不得離家半步。隻怕她早已……好不容易尋到機會,借看望病中舅母之誼,孤身前往金銀山莊。避暑月半有餘,舅母的身體也在逐漸轉好當中。今日還拍得了解毒聖藥七日啖。此行弦莊目的也已達成,可她,卻是滿心的落寞。
“走吧,丫頭。多給少主一些時間,好嗎?”
被淩芷雪喚作英婆婆的老婦人,順著淩芷雪的目光掃向窗口的傾長身影,暗自歎息。搖了搖頭,拉著淩芷雪朝著街市的方向而去。
夜幕下的弦莊,燈影綽綽,闌珊清冷,像位晚來歸家的遊子,徒添了一絲靜謐。偶間傳來的吆喝聲,仿若家人的招呼,平仄平,倆廂親。一老一少,緩步徐徐,安然而靜美。
如今已是金銀山莊真正繼承人的南宮羌,清冷的立在窗前,神色掃向已經走遠的奶娘和表妹,閃過一絲的愧疚和無奈。俊朗的容顏仿佛再也維持不住冷漠,深入骨髓的哀傷由內而發,令他一時難以自持:半倚著窗台,手心攤開,看著那截日日相對的褐色弓弦,仿若心底亦如弦斷一般,破了一個很大的洞……永遠都無法愈合。
“你在哪,飛兒?”
喃喃自語,南宮羌暗自成殤。十年前來不及得那場庇護,終成這日後十年間日日夜夜蝕骨的悔恨。被屠戮火燒後的村莊,更像一塊洛鐵鑄就了他心中無法抹去的傷痕。焚焦的弓箭,隻餘掌中那一點灰褐。翻遍每寸焦土,亦未尋獲當初留下的玉佩,如此……是暗示,是希冀?
而被人惦念中的我,此時正坐在一家小攤子前大口吃著湯麵,啃著羊腿。據說這家攤子的吃食,是弦莊夜市裏口碑甚好的——看著小攤老板淳樸而熱情地招待著每一位顧客,鮮活而積極,令我大為敬服。
“公子,可是羊腿未有烤熟?”
似乎是留意到我撇去的小眼神,小攤老板態度誠懇地朝我走來,詢問道。
“不,羊腿烤得不錯,皮脆肉嫩,油脂滑而不膩。這手藝,堪得上是大酒館所出的呢!”
洋洋灑灑,我會心一笑。口中的讚美之詞成串而出。轉念一問“就是不知道,老板您這手藝……可願意傳授與人?”
“……”
興許是不知該如何回複我才好,杵在原地,手中用來擦拭的布帛已被攪成了團。略顯粗獷的麵相之下,笑意頓住,隻怕是有點為難。
“我就……隨口說說,想著以後……遠行,還能吃上此等手藝烹製的美味……”繼續啃著羊腿,咀嚼品味,一邊還不望吃幾口湯麵,朝仍處於尷尬狀態中的老板笑了笑。
“老板,來一碗素麵!”
“好的”
見老板離開,將最後一口湯喝完,我起身準備走人。
出來已有一段時間,也該回客棧休憩了。見不到我的人影,隻怕殤會擔心的四處找尋。抬頭望向天空,夜幕如緞,星辰點點,街市燈火闌珊,人流窸窣……仿若上蒼打開了大門,讓天使感受人間的氣息。
“明天是個好日子啊”
伸伸胳膊,舒展著筋骨。我一路往回走,一路看著沿途叫賣的小攤貨。有的造型憨態,有的精致小巧,每當想要入手一份之時,就會很無奈的想起荷包已空這個不爭的事實——那碗麵,已經是我最後一枚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