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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百川守在白象灣工地已經整十天了,巴蘭蘭可以想象他現在是多麼胡子拉碴!更嚴重的是,他現在多想做一次愛!而且是想和一個名叫巴蘭蘭的女人做愛!名叫巴蘭蘭的這個女人雖然下決心以後褲帶要緊一點,但是,下決心的瞬間她一定忘了她是一個天生有同情心和施舍心的女人,有時難免分不清施舍米和施舍愛的區別。況且陳百川是她從海南拉來的,陳百川在裴城人生地不熟,陳百川是一個從生活中摸爬滾打出來的糙男人,陳百川身上有奇怪的吸引力,說白了,陳百川是不可替代的——她對男人的認識就是這樣沒德行,總能看到某個男人身上不可替代的一麵,她認為愛一個男人,愛的就是“那一麵”,一個方方麵麵值得愛的男人是不存在的,一個“全能的男人”是不存在的。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終其一生都在等待白馬王子,其實好男人多的是,眼睛一眨,就會有一個好男人冒出來,並且愛他的願望會在一瞬間內油然而生。最好的情況是:在不同的時刻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有的男人適合做愛,有的男人適合擁抱,有的男人適合聊天,有的男人適合觀瞻,有的男人適合跑腿,有的男人適合做司機,有的男人適合被唾罵……
“我要去白象灣工地,你去不去?”她問華山,她隻是隨便問問的,她估計他不會去,但是,他說:“好呀,去看看。”她心裏罵自己:“明知道他剛有車開,隨時都在找兜風的理由呢,還要問他!”於是她靈機一動,通知巴梅梅馬上準備,一同去白象灣工地,她想,到了工地,可以讓巴梅梅把華山引開的。
在這個陽光明麗的下午,三輛車,保時捷、寶馬、馬自達;五個人,巴蘭蘭、小蔣、巴梅梅、巴東東、華山,從裴城出發了。從寶馬到保時捷,巴蘭蘭還是喜歡德國車,厚重,耐用,高速的穩定性遠勝於日產車,而且充滿激情,有一種歐洲歌劇般的高貴內蘊。選顏色的時候她毫不猶豫選了橘黃色,是因為橘黃和玫瑰紅一樣,是富有溫暖感的顏色,她喜歡給自己營造一種溫暖的氛圍,她新買的別墅正在裝修中,主體風格也將是暖色調的。她不乏自嘲地想,溫暖是多麼燒錢的一種東西呀。
白象灣到了,地麵的顫動早就說明了這一點。轉眼就有吊塔、腳手架和攪拌機撲入眼簾。橘黃色的保時捷停下了,巴蘭蘭不急著下車,等小蔣從前麵繞過來,拉開後座的車門,再為她做出抬手護頭的紳士動作。然後,巴蘭蘭以董事長兼總經理應有的堅定步伐,向一號工地走去,華山、巴梅梅、巴東東、小蔣幾個人自覺地跟在後麵,分別走在各自應在的位置上。巴蘭蘭抬頭看天,她發現群鳥已經適應了機聲轟鳴、焊花飛舞的新環境,它們在低空任情飛翔時,會十分自如地躲開高高的吊塔和林立的腳手架。巴蘭蘭心裏微微一軟,閃出一絲憂傷來,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那首詩:
白象灣
看見你的一瞬間
我心裏爆發出
獨享的貪婪
巴蘭蘭無暇細究,有無數雙目光正嘩啦啦投向她,那些目光裏除了混凝土的味道、鋼筋的味道、野薄荷的味道、色情的味道,就是對一個億萬富姐、一個漂亮女人、一個成功人士的由衷敬仰和愛戴。她有些眩暈,她喜歡這種感覺,中心、老板、領袖的感覺,她感歎,這真是一個好時代,掙錢也能成就豐功偉績!
一號工地的項目經理趨步迎來。
“辛苦了。”她說。
“董事長辛苦了。”對方大聲答。
項目經理手持幾頂白色安全帽,先遞給巴蘭蘭一頂,她接住,覺得很輕,掂了掂,再翻過來看,裏麵僅有一層薄薄的泡沫塑料。
“這樣的安全帽,安全嗎?”
“這是比較便宜的一種。”
“什麼?要便宜還是要安全?”
巴蘭蘭把安全帽丟在地上,安全帽滾到幾步之外,她跟過去,輕輕一踩,圓圓的安全帽發出一聲脆響,立即變了形。巴蘭蘭看見工人們頭上的安全帽是黃色的,要過來一頂,更是用不著掂,輕得像紙,扔在地上又是一腳。
“誰讓你們省這個錢的?”
“請示過陳總的。”
“豈有此理!安全重於泰山,事故猛於老虎,安全問題高於一切,絲毫不能馬虎,馬上通知各工地負責人和安全員開會。”
幾分鍾後工地廣播站傳出一個悅耳的聲音,播出開會通知:緊急通知,緊急通知,接到巴蘭蘭董事長的指示,各工地的項目負責人和專職安全員,請立刻來指揮部開會。緊急通知,緊急通知,接到巴蘭蘭董事長的指示……
巴蘭蘭一聲不吭地等候在工地指揮部裏,麵前就是被她踩扁的一白一黃兩個安全帽。華山、巴梅梅、巴東東、小蔣四人也跟進來了,沒人敢說話。巴蘭蘭說:“巴梅梅留下,其他人出去!”三個男人有些無趣地離開了。漸漸,各工地的負責人和安全員都到齊了。陳百川最後一個進來,坐在了巴蘭蘭對麵。
她沒猜錯,他確實胡子拉碴,一身汗味。
她敲著手中的安全帽開始講話:
“你們看看,這兩頂安全帽被我輕輕一踩,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這樣的安全帽戴和不戴有什麼區別?戴在你們頭上又管屁用!”
與會者相互抬頭看了看。
“請你們把安全帽拿下來,扔在地上。”
沒人按她的要求做。
“聽見了沒有?拿下來!”
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她站起來,上前半步,把陳百川的帽子摘下來,扔在地上。
“陳總,你自己踩還是我踩?”
陳百川隱隱一笑,說:“我自己踩。”